第三十一章

周公踐天子之位七年，布衣之士所執(zhí)贄而師見者十人。所友見者十二人，窮巷白屋所先見者四十九人。時(shí)進(jìn)善者百人，教士者千人，官朝者萬人。當(dāng)此之時(shí)，誠(chéng)使周公驕而且吝，則天下賢士至者寡矣。成王封伯禽于魯，周公誡之曰：“往矣！子其無以魯國(guó)驕?zhǔn)?。吾文王之子，武王之弟，成王之叔父也，又相天子，吾于天下亦不輕矣。然一沐三握髪，一飯三吐哺，猶恐失天下之士。吾聞德行寬裕，守之以恭者，榮。土地廣大，守之以儉者，安。祿位尊盛，守之以卑者，貴。人眾兵強(qiáng)，守之以畏者，勝。聰明睿智，守之以愚者，哲。博聞強(qiáng)記，守之以淺者，智。夫此六者，皆謙德也。夫貴為天子，富有四海，由此德也。不謙而失天下亡其身者，桀紂是也，可不慎歟！故《易》有一道，大足以守天下，中足以守其國(guó)家，小足以守其身，謙之謂也。夫天道虧盈而益謙，地道變盈而流謙，鬼神害盈而福謙，人道惡盈而好謙。是以衣成則必缺袵，宮成則必缺隅，屋成則必加措，示不成者，天道然也?！兑住吩唬骸t亨，君子有終吉?！对?shī)》曰：‘湯降不遲，圣敬日躋?！]之哉！子其無以魯國(guó)驕?zhǔn)恳??！?/p>

第三十二章

傳曰：子路盛服以見孔子，孔子曰：“由疏疏者何也？昔者江于濆，其始出也，不足以濫觴。及其至乎江之澤也，不方舟，不避風(fēng)，不可渡也。非其下流眾川之多歟？顏色充滿，天下有誰加汝哉？”子路趨出，改服而入，蓋揖如也?？鬃釉唬骸坝芍局?。吾語汝。夫慎于言者不嘩，慎于行者不伐。色知而有長(zhǎng)者小人也。故君子知之為知之，不知為不知，言之要也。能之為能之，不能為不能，行之要也。言要?jiǎng)t知，行要?jiǎng)t仁。既知且仁，又何加哉？《詩(shī)》曰：‘湯降不遲，圣敬日躋?！?/p>

第三十三章

君子行不貴茍難，說不貴茍察，名不貴茍傳，惟其當(dāng)之為貴。夫負(fù)石而赴河，此行之難為者也，而申徒狄能之。君子不貴者，非禮義之中也。山淵平，天地比，齊秦襲，入乎耳，出乎口，鉤有須，卵有毛，此說之難持者也，而鄧片（右加木）惠施能之。君子不貴者，非禮義之中也。盜跖吟口，名聲若日月，與舜禹俱傳而不息。君子不貴者，非禮義之中也。故曰君子行不貴茍難，說不貴茍察，名不貴茍傳，惟其當(dāng)之為貴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不競(jìng)不絿，不剛不柔?！毖援?dāng)之為貴也。

第三十四章

伯夷叔齊目不視惡色，耳不聽惡聲。非其君不事，非其民不使。橫政之所出，橫民之所止，弗忍居也。思與鄉(xiāng)人居，若朝衣朝冠，坐于涂炭也。故聞伯夷之風(fēng)者，貪夫廉，懦夫有立志。至柳下惠內(nèi)則不然。不羞污君，不辭小官。進(jìn)不隱賢，必由其道。阨窮而不憫，遺佚而不怨。與鄉(xiāng)人居，愉愉然不去也。雖袒裼裸裎于我側(cè)，彼安能浼我哉？故聞柳下惠之風(fēng)者，鄙夫?qū)?，薄夫厚。至乎孔子去魯，遲遲乎其行也，可以去而去，可以止而止，去父母國(guó)之道也。伯夷，圣人之清者也。柳下惠，圣人之和者也。孔子，圣人之中者也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不競(jìng)不絿，不剛不柔。”中庸和通之謂也。

第三十五章

王者之法，等賦正事，田野什一，關(guān)市譏而不征，山林澤梁，以時(shí)入而不禁。相地在衰正，理道而致貢，萬物羣來，無有流滯，以相通移，近者不隱其能，遠(yuǎn)者不疾其勞，雖幽間僻陋之國(guó)，莫不趨使而安樂之。夫是之謂王者之法，等賦正事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敷政優(yōu)優(yōu)，百祿是遒?！?/p>

第三十六章

孫卿與臨武君議兵于趙孝成王之前。王曰：“敢問兵之要。”臨武君曰：“夫兵之要，上得天時(shí)，下得地利，后之發(fā)，先之至。此兵之要也?！睂O卿曰：“不然。夫兵之要，在附親士民而已。文馬不和，造父不能以致遠(yuǎn)。弓矢不調(diào)，羿不能以中微。士民不親附，湯武不能以戰(zhàn)勝。由此觀之，要在于附親士民而已矣?！迸R武君曰：“不然。夫兵之用，變故也。其所貴，謀詐也。善用之者猶脫兔，莫知其出。孫吳用之無敵于天下。由此觀之，豈必待附親士民而后可哉？”孫卿曰：“不然。君之所道者，諸侯之兵，謀臣之事也。臣之所道者，仁人之兵，圣王之事也。彼可詐者，怠慢者也。君臣上下之際，奐然有離德者也。夫以跖而詐桀，猶有工拙焉。以桀而詐堯，如以指撓沸，以卵投石，抱羽毛而赴烈火，入則燋也。夫何可詐也？且夫暴國(guó)將孰與至哉？彼其所與至者必其民，民之親我也，芬若椒蘭，歡如父子。彼反顧其上，如憯毒蜂蠆。人之情，雖桀跖豈肯為其所至惡，賊其所至愛哉？是猶使人之子孫自賊其父母也。彼則先覺其失，何可詐哉？且仁人之兵，聚則成卒，散則成列。延居則若莫邪之長(zhǎng)刃，嬰之者斷。銳居則若莫邪之利鋒，當(dāng)之者潰。圓居則若丘山之不可移也，方居則若盤石之不可拔也，觸之摧角折節(jié)而退爾，夫何可詐也？《詩(shī)》曰：‘武王載發(fā)，有虔秉鉞，如火烈烈，則莫我敢遏?！酥^湯武之兵也。”孝成王避席抑手曰：“寡人雖不敏，請(qǐng)依先生之兵也?！?/p>

第三十七章

受命之士，正衣冠而立，儼然人望而信之。其次，聞其言而信之。其次，見其行而信之。既見其行，而眾皆不信，斯下矣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慎爾言矣，謂爾不信?！?/p>

第三十八章

昔者不出戶而知天下，不窺牖而見天道者，非目能視乎千里之前，非耳能聞乎千里之外，以己之度度之也。以了之情量之也。己惡饑寒焉，則知天下之欲衣食也。己惡勞苦焉，則知天下之欲安佚也。己惡意象乏焉，則知天下之欲祠足也。知此三者，圣王之所以不降席而匡天下。故君子之道，忠恕而已矣。夫饑渴苦血?dú)?，寒暑?dòng)肌膚，此四者民之大害也。大害不除，未可教御也。四體不掩，則鮮仁人。五藏空虛，則無立士。故先王之法，天子親耕，后妃親蠶，先天下憂衣與食也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父母何嘗？心之憂矣，子之無裳。”

韓詩(shī)外傳卷第四

第一章

紂作炮格之刑，王子比干曰：“主暴不諫，非忠也。畏死不無言，非勇也。見過即諫，不用即死，忠之至也。”遂諫，三日不去朝。紂囚而殺之。《詩(shī)》曰：“昊天大憮，予慎無辜?！?/p>

第二章

桀為酒池，可以運(yùn)舟，糟丘足以望十里，一鼓而牛飮者三千人，關(guān)龍逢進(jìn)諫曰：“古之人君，身行禮義，愛民節(jié)財(cái)，故國(guó)安而身壽。今君用財(cái)若無窮，殺人若恐弗勝。君若弗革，天殃必降，而誅必至矣。君其革之?！绷⒍蝗コ?。桀囚而殺之。君子聞之曰：“天之命矣?！薄对?shī)》曰：“昊天大憮，予慎無辜?！?/p>

第三章

有大忠者，有次忠者，有下忠者，有國(guó)賊者。以道覆君而化之，是謂大忠也。以德調(diào)君而輔之，是謂次忠也。以諫非君而怨之，是謂下忠也。不恤乎公道達(dá)義，偷合茍同以之持祿養(yǎng)交者，是謂國(guó)賊也。若周公之于成王，可謂大忠也。管仲之于桓公，可謂次忠也。子胥之于夫差，可謂下忠也。曹觸龍之于紂，可謂國(guó)賊也。皆人臣之所為也。吉兇賢不肖之效也。《詩(shī)》曰：“匪其止恭，惟王之卭?！?/p>

第四章

哀公問取人。孔子曰：“無取健，無取佞，無取口讒。健，驕也。佞，諂也?？谧?，誕也。故弓調(diào)，然后求勁焉。馬服，然后求良焉。士信愨，而后求知焉。士不信愨而又多知，譬之豺狼與，其難以身近也?！吨軙吩唬骸疅o為虎傅翼，將飛入邑，擇人而食?！蛑貌恍ぶ擞谖?，是為虎傅翼也。不亦殆乎？”《詩(shī)》曰：“匪其止恭，惟王之卭?！毖云洳还渎毷?，而病其主也。

第五章

齊桓公獨(dú)與管仲謀伐莒，而國(guó)人知之?；腹^管仲曰：“寡人獨(dú)為仲父言，而國(guó)人知之何也？”管仲曰：“意者國(guó)中有圣人乎？今東郭牙安在？”桓顧曰：“在此?！惫苤僭唬骸白佑醒院?？”東郭牙曰：“然。”管仲曰：“子何知之？”曰：“臣聞君子有三色，是以知之。”管仲曰：“何謂三色？”曰：“歡忻愛說，鐘鼓之色也。愁悴哀憂，衰绖之色也。猛厲充實(shí)，兵革之色也。是以知之?！惫苤僭唬骸昂我灾滠煲?？”對(duì)曰：“君東南面而指，口張而不掩，舌舉而不下，是以知其莒也?！被腹唬骸吧?。”東郭先生曰：“目者，心之符也。言者，行之指也。夫知者之于人也，未嘗求知而后能知也。觀容貌，察氣志，定取舍，而人情畢矣?！薄对?shī)》曰：“他人有心，予忖度之?！?/p>

第六章

今有堅(jiān)甲利兵，不足以施敵破虜，弓良矢調(diào)，不足射遠(yuǎn)中微，與無兵等爾。有民不足強(qiáng)用嚴(yán)敵，與無民等爾。《詩(shī)》曰：“維南有箕，不可以簸揚(yáng)。維北有斗，不可以挹酒漿?！?/p>

第七章

傳曰：舜彈五弦琴，以歌《南風(fēng)》，而天下治。周公酒肴不離于前，鐘石不解于懸，以輔成王，而宇內(nèi)亦治。匹夫百畝一室，不遑啟處，無所移之也。夫以一人而兼聽天下，其日有余而治不足，使人為之也。夫擅使人之權(quán)，而不能制眾于下，則在位者非其人也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維南有箕，不可以簸揚(yáng)。維北有斗，不可以挹酒漿。”言有位無其事也。

第八章

齊桓公伐山戎，其道過燕，燕君送之出境?；腹珕柟苤僭唬骸爸T侯相送，固出境乎？”管仲曰：“非天子不出境?！被腹唬骸叭粍t燕君畏而失禮也。寡人不可使燕君失禮?！蹦烁钛嗑林匾耘c之。諸侯聞之皆朝于齊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靜恭爾位，好是正直。神之聽之，介爾景福?！?/p>

第九章

《韶》用干戚，非至樂也。舜兼二女，非達(dá)禮也。封黃帝之子十九人，非法義也。往田號(hào)泣，未盡命也。以人觀之，則是也。以法量之，則未也。《禮》曰：“禮儀三百，威儀三千?！薄对?shī)》曰：“靜恭爾位，正直是與。神之聽之，式谷以女?！?/p>

第十章

禮者治辯之極也，強(qiáng)國(guó)寫本也，威行之道也，功名之統(tǒng)也。王公由之，所以一天下也。不由之，所以隕社稷也。是故堅(jiān)甲利兵不足以為武，高城深池不足以為固，嚴(yán)令繁刑不足以為威，由其道則行，不由其道則廢。昔楚人蛟革犀兕以為甲，堅(jiān)如金石，宛鉅鐵釶，慘若蜂蠆，輕利剽疾，卒如飄風(fēng)。然兵殆于垂沙，唐子死，莊蹻起，楚分為三四者，此豈無堅(jiān)甲利兵也哉？其所以統(tǒng)之者非其道故也。汝淮以為險(xiǎn)，江漢以為池，緣之以方城，限之以鄧林，然秦師至于鄢郢，舉若振槁然。是豈無固塞限險(xiǎn)也哉？其所以統(tǒng)之者非其道故也。紂殺比干而囚箕子，為炮格之刑，殺戮無時(shí)，羣下愁怨，皆莫冀其命，然周師至而令不行乎左右。其豈無嚴(yán)令繁刑也哉？其所以統(tǒng)之者非其道故也。若夫明道而均分之，誠(chéng)愛而時(shí)使之，則下之應(yīng)上如影響矣。有不由命者，刑一人而天下服，下不非其上，知罪在己也。是以刑罰競(jìng)渻而威行如流者，無他，由是道故也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自東自西，自南自北，無思不服?！比缡莿t近者歌謳之，遠(yuǎn)者赴趨之，幽間僻陋之國(guó)莫不趨使而安樂之，若赤子之歸慈母者，何也？仁刑義立，教誠(chéng)愛深，禮樂交通故也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禮義卒度，笑語卒獲。”

第十一章

君人者以禮分施，均徧而不偏。臣以禮事君，忠順而不解。父寬惠而有禮，子敬愛而致恭。兄慈愛而見友，弟敬詘而不慢。夫照臨而有別，妻柔順而聽從。若夫行之而不中道，即恐懼而自竦。此道也，徧立則亂，具立則治。請(qǐng)問兼能之奈何？曰審禮。昔者先王審禮以惠天下，故德及天地，動(dòng)無不當(dāng)，夫君子恭而不難，敬而不鞏，貧窮而不約，富貴而不驕，應(yīng)變而不窮，審之禮也。故君子于禮也，敬而安之。其于事也，經(jīng)而不失。其于人，寬裕寡怨而弗阿。其于儀也，修飾而不危。其應(yīng)變也，齊給便捷而不累。其于百官伎藝之人也，不與爭(zhēng)能，而致用其功。其于天地萬物也，不說其所以然而謹(jǐn)裁其盛。其待上也，忠順而不解。其使下也，均遍而不徧。其于交游也，緣類而有義。其于鄉(xiāng)曲也，逧而不亂。是故窮則有名，通則有功。仁義兼覆天下而不窮，明通天地，理萬變而不疑。血?dú)馄胶?，志意廣大，行義塞天地，仁知之極也。夫是之謂先王審之禮也。若是，則老者安之，少者懷之，朋友信之，如夫子之歸慈母也。曰：仁刑義立，教誠(chéng)愛深，禮樂交通故也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禮義卒度，笑語卒獲?！?/p>

第十二章

晏子聘魯，上堂則趨，授玉則跪。子貢怪之，問孔子曰：“晏子知禮乎？今者晏子來聘魯，上堂則趨，授玉則跪，何也？”孔子曰：“其有方矣。待其見我，我將問焉?！倍矶套又粒鬃訂栔?。晏子對(duì)曰：“夫上堂之禮，君行一，臣行二。今君行疾，臣敢不趨乎？今君之授幣也卑，臣敢不跪乎？”孔子曰：“善！禮中又有禮。賜寡使也，何足以識(shí)禮也！”《詩(shī)》曰：“禮義卒度，笑語卒獲?！标套又^也。

第十三章

古者八家而井田。方里為一井。廣三百步，長(zhǎng)三百步為一里，其田九百畝。廣一步，長(zhǎng)百步為一畝。廣百步，長(zhǎng)百步為百畝。八家為鄰，家得百畝。余夫各得二十五畝。家為公田十畝，余二十畝共為廬舍，各得二畝半。八家相保，出入更守，疾病相憂，患難相救，有無相貨，飲食相招，嫁娶相謀，漁獵分得，仁恩施行，是以其民和親而相好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中田有廬，壃場(chǎng)有瓜?！苯窕虿蝗弧Ａ蠲裣辔?，有罪相同，有刑相舉，使構(gòu)造怨仇，而民相殘，傷和睦之心，賊仁恩，害上化，所和者寡，欲啟者多，于仁道泯焉。《詩(shī)》曰：“其何能淑，載胥及溺。”

第十四章

天子不言多少，諸侯不言利害，大夫不言得喪，士不通財(cái)貨，不賈于道。故駟馬之家不恃雞豚之息，伐冰之家不圖牛羊之入，千乘之君不通貨財(cái)，冢卿不修幣施，大夫不為場(chǎng)哺，委積之臣不貪市井之利，是以貧窮有所歡，而孤寡有所措其手足也。《詩(shī)》曰：“彼有遺秉，此有滯穂，伊寡婦之利。”

第十五章

人主欲得善射，及遠(yuǎn)中微，則懸貴爵重賞以招致之。內(nèi)不阿子弟，外不隱遠(yuǎn)人，能中是者取之。是豈不謂之大道也哉？雖圣人弗能易也。今欲治國(guó)馭民，調(diào)一上下，將內(nèi)以固城，外以拒難，治則制人，人弗能制，亂則危削滅亡可立待也。然而求卿相輔佐獨(dú)不如是之公，惟便辟親比己者之用，是豈不謂過乎？故有社稷，莫不欲安，俄則危矣。莫不欲存，俄則亡矣。古之國(guó)千余，今無數(shù)十，其故何也？莫不失于是也。故明主有私人以百金名珠玉，而無私人以官職事業(yè)者，何也？曰：本不利于所私也。彼不能而主使之，是闇主也。臣不能而為之，是詐臣也。主闇于上，臣詐于下，滅亡無日矣。俱害之道也。故惟明主能愛其所愛，闇則必危其所愛。夫文王非無便辟親比己者，超然乃舉太公于舟人而用之，豈私之哉？以為親邪，則異族之人也。以為故耶？則未嘗相識(shí)也。以為姣好耶？則太公年七十二，齳然而齒墮矣。然而用之者，文王欲立貴道，欲白貴名，兼制天下，以惠中國(guó)，而不可以獨(dú)，故舉是人而用之。貴道果立，貴名果白，兼制天下。立國(guó)七十一，姬姓獨(dú)居五十二。周之子孫，茍不狂惑，莫不為天下顯諸侯。夫是之謂能愛其所愛矣。故曰：惟明主能愛其所愛，闇主則必危其所愛，此之謂也?！洞笱拧吩唬骸百O厥孫謀，以燕巽子?！睈燮渌鶒壑^也?！缎⊙拧吩唬骸八绬薀o日，無幾相見?！蔽Ｆ渌鶒壑^也。

第十六章

問楛者不告，告楛者勿問。有諍氣者勿與論。必由其道至，然后接之。非其道，則避之。故禮恭然后可與言道之方，辭順然后可與言道之理，色從然后可與言道之極。故未可與言而言謂之瞽，可與言而不與之言謂之隱。君子不瞽不隱，《詩(shī)》曰：“彼交匪紓，天子所予。”言必交吾志然后予。

第十七章

子為親隱，義不得正。君誅不義，仁不得愛。雖違仁害義，法在其中矣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優(yōu)哉柔哉，亦是戾止。”

第十八章

齊桓公問于管仲曰：“王者何貴？”曰：“貴天?！被腹龆曁?。管仲曰：“所謂天，非蒼莽之天也。王者以百姓為天。百姓與之則安，輔之則強(qiáng)，非之則危，倍之則亡?！薄对?shī)》曰：“民之無良，相怨一方?！泵窠跃右环?，而怨其上，不亡者未之有也。

第十九章

善御者不忘其馬。善射者不忘其弓。善為上者不忘其下。誠(chéng)愛而利之，四海之內(nèi)，闔若一家。不愛而利之，子或殺父，而況天下乎？《詩(shī)》曰：“民之無良，相怨一方?！?/p>

第二十章

出則為宗族患，入則為鄉(xiāng)里憂，《詩(shī)》曰：“如蠻如髦，我是用憂?！毙∪酥幸?。

第二十一章

有君不能事，有臣欲其忠。達(dá)則文而容，窮則約而詳。小人大心則慢而暴，小心則淫而傾，知?jiǎng)t攫盜而漸，愚則毒賊而亂，喜則輕易而快，憂則挫而懾，達(dá)則驕而偏，窮則棄而累。其肢體之序與禽獸同節(jié)，言語之暴與蠻夷不殊，出則為宗族患，入則為鄉(xiāng)里憂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如蠻如髦，我是用憂?！?/p>

第二十四章

傳曰：愛由情出謂之仁，節(jié)愛理宜謂之義，致愛恭謹(jǐn)謂之禮，文禮謂之容。禮容之義生，以治為法。故其言可以為民道，民從是言也。行可以為民法，民從是行也。書之于策，傳之于志。萬世子子孫孫道而不舍。由之則治，失之則亂。由之則生，失之則死。今夫肢體之序與禽獸同節(jié)，言語之暴與蠻夷不殊，混然無道，此明王圣主之所罪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如蠻如髦，我是用憂?！?/p>

第二十五章

客有說春申君者曰：“湯以七十里，文王百里，皆兼天下，一海內(nèi)。今夫?qū)O子者，天下之賢人也，君藉之百里之勢(shì)，臣竊以為不便于君，若何？”春申君曰：“善?！庇谑鞘谷酥x孫子。孫子去而之趙，趙以為上卿?？陀终f春申君曰：“昔伊尹去夏之殷，殷王而夏亡。管仲去魯入齊，魯弱而齊強(qiáng)。由是觀之，夫賢者之所在，其君未嘗不善，其國(guó)未嘗不安也。今孫子天下之賢人，何謂辭而去？”春申君又云：“善?！庇谑鞘故拐?qǐng)孫子。孫子為書謝之曰：“鄙語曰：‘癘憐王’，此不恭之語也。雖然，不可不審也。此為劫殺死亡之生言者也。夫人主年少而放，無術(shù)以知奸，即大臣以?shī)Z斷圖私，以禁誅于己也。故舍賢長(zhǎng)而立幼弱，廢正適而立不義，故《春秋》志之，曰：‘楚王之子圍聘于鄭，未出境，聞王病重，返問疾，遂以冠纓絞王而殺之，因自立。齊崔杼不許。欲自刃于廟，崔杼又不許。莊公走出，踰于外墻，射中其股，遂殺之，而立其弟景公?！浪?，李兌用趙，餓主父于沙丘，百日而殺之。淖齒用齊，擢閔王之筋而懸之于廟梁，宿昔而殺之。上比遠(yuǎn)世，未至絞頸射股也，下比近世，未至擢筋餓死也。夫劫殺死亡之主，心之憂勞，形之苦痛，必甚于癘矣。由此觀之，癘雖鄰?fù)酰梢?。”因?yàn)橘x曰：“琁玉瑤珠不知佩，雜布與錦不知異。閭娵子都莫之媒，嫫母力父是之喜。以盲為明，以聾為聰。以是為非，以吉為兇。嗚呼上天，曷為其同！”《詩(shī)》曰：“上帝甚蹈，無自瘵焉。”

第二十六章

南苗異獸之鞟猶犬羊也。與之于人猶死之藥也。安舊移質(zhì)習(xí)貫易性而然也。夫狂者自龁，忘其非芻豢也，飯土而忘其非粱飯也。然則楚之狂者楚言，齊之狂者齊言，習(xí)使然也。夫習(xí)之于人微而者，深而固，是暢于筋骨，貞于膠漆。是以君子務(wù)為學(xué)也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既見君子，德音孔膠?！?/p>

第二十七章

孟子曰：仁，人心也。義，人路也。舍其路弗由，放其心而弗求。人有雞犬放，則知求之。有放心而不知求，其于心為不若雞犬哉？不知類之甚矣。悲夫！終亦必亡而已矣。故學(xué)問之道無他焉，求其放心而已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中心藏之，何日忘之?！?/p>

第二十八章

道雖近，不行不至。事雖小，不為不成。暇日多者，出人不遠(yuǎn)矣。夫巧弓在此手也，膠漆之和，即可以為萬乘之寶也，及其彼手而賈不數(shù)銖。人同材鈞而貴賤相萬者，盡心致志也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中心藏之，何日忘之?！?/p>

第二十九章

傳曰：誠(chéng)惡惡，知刑之本，誠(chéng)善善，知敬之本。惟誠(chéng)感神，達(dá)乎民心，知刑敬之本，則不怒而威，不言而信。誠(chéng)德之主也，言之所聚也。《詩(shī)》曰：“鼓鐘于宮，聲聞?dòng)谕狻！?/p>

第三十章

孔子見客?？腿?，顏淵曰：“客仁也？”孔子曰：“恨兮其心，顙兮其口，仁則吾不知也?！鳖仠Y蹵然變色，曰：“變玉度尺，雖有十仞之土，不能掩其光。良珠度寸，雖有百仞之水，不能掩其瑩。夫形體之包心也，閔閔乎其薄也。茍有溫良在其中，則眉睫著之矣。疵瑕在其中，則眉睫亦不匿之。”《詩(shī)》曰：“鼓鐘于宮，聲聞?dòng)谕狻！毖杂兄T中必形諸外也。

第三十一章

偽詐不可長(zhǎng)，空虛不可守，朽木不可雕，情亡不可久。《詩(shī)》曰：“鼓鐘于宮，聲聞?dòng)谕狻！毖杂兄姓弑啬芤娡庖病?/p>

第三十二章

所謂庸人者，口不能道乎善言，心不能知先王之法，動(dòng)作而不知所務(wù)，止立而不知所定，日選于物而不知所貴，不知選賢人善士而托其身焉，從物而流，不知所歸，五鑿為政，心從而壞，遂不反。是以動(dòng)而形危，靜則名辱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之子無良，二三其德?！?/p>

第三十三章

客有見周公者，應(yīng)之于門曰：“何以道旦也？”客曰：“在外即言外，在內(nèi)即言內(nèi)。入乎將毋？”周公曰：“請(qǐng)入?！笨驮唬骸傲⒓囱粤x，坐即言仁。坐乎將毋？”周公曰：“請(qǐng)坐?！笨驮唬骸凹惭詣t翕翕，徐言則不聞。言乎將毋？”周公唯唯：“旦也喻?！泵魅张c師而誅管蔡。故客為以不言之說，周公善聽不言之說。若周公可謂能聽微言矣。故君子之告人也微，其救人之急也婉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豈敢憚行，畏不能趨。”

韓詩(shī)外傳卷第五

第一章

子夏問曰：“《關(guān)雎》何以為《國(guó)風(fēng)》始也？”孔子曰：“《關(guān)雎》之至矣乎！夫《關(guān)雎》之人，仰則天，俯則地，幽幽冥冥，德之所藏，紛紛沸沸，道之所行，雖神龍化，斐斐文章。大哉《關(guān)雎》之道也，萬物之所系，羣生之所懸命也，河洛出《書圖》，麟鳯翔乎郊。不由《關(guān)雎》之道，則《關(guān)雎》之事將奚由至矣哉？夫六經(jīng)之策，皆歸論汲汲，蓋取之乎《關(guān)雎》?！蛾P(guān)雎》之事大矣哉！馮馮翊翊，自東自西，自南自北，無思不服。子其勉強(qiáng)之，思服之。天地之間，生民之屬，王道之原，不外此矣?！弊酉泥叭粐@曰：“大哉《關(guān)雎》，乃天地之基地?！薄对?shī)》曰：“鐘鼓樂之?！?/p>

第二章

孔子抱圣人之心，彷徨乎道德之域，逍遙乎無形之鄉(xiāng)，倚天理，觀人情，明終始，知得失。故興仁義，厭勢(shì)利，以持養(yǎng)之。于時(shí)周室微，王道絕，諸侯力政，強(qiáng)劫弱，眾暴寡，百姓靡安，莫之紀(jì)綱，禮儀廢壞，人倫不理。于是孔子自東自西，自南自北，匍匐救之。

第三章

王者之政，賢能不待次而舉，不肖不待須而廢，元惡不待教而誅，中庸不待政而化。分未定也，則有昭穆。雖公卿大夫之子孫也，行絕禮義，則歸之庶人。雖庶民之子孫也，積文學(xué)，正身行，能禮義，則歸之士大夫。反側(cè)之民，牧而試之，須而待之，安則畜，不安則棄。五疾之民，上收而事之。官施而衣食之，材行反時(shí)者，死無赦，謂之天誅。是王者之政也。《詩(shī)》曰：“人而無儀，不死何為！”

第四章

君者，民之源也。源清則流清，源濁則流濁。故有社稷者，不能愛其民，而求民親己愛己，不可得也。民不親不愛，而求為己用，為己死，不可得也。民弗為用，弗為死，而求兵之勁，城之固，不可得也。兵不勁，城不固，而欲不危削滅亡，不可得也。夫危削滅亡之情，皆積于此，而求安樂是聞，不亦難乎？是枉生者也。悲夫！枉生者不須時(shí)而滅亡矣。故人主欲強(qiáng)固安樂，莫若反己。欲附下一民，則莫若反之政。欲修政美俗，則莫若求其人。彼其人者，聯(lián)系今之世，而志乎古之道。以天下之王公莫之好也，而是子獨(dú)好之。以民莫之為也，而是子獨(dú)為之也。抑好之者貧，為之者窮，而是子猶為之，而無是須臾怠焉。差焉獨(dú)明夫先王所以遇之者，所以失之者，知國(guó)之安危臧否，若別白黑，則是其人也。人主欲強(qiáng)固安樂，則莫若與其人用之，巨用之，則天下為一，諸侯為臣。小用之，則威行鄰國(guó)。莫之能御。若殷之用伊尹，周之遇太公，可謂巨用之矣。齊之用管仲，楚之用孫叔敖，可為小用之矣。巨用之者如彼，小用之者如此也。故曰：駁而霸，無一而亡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四國(guó)無政，不用其良?！辈挥闷淞汲级煌稣?，未之有也。

第五章

造父，天下之善御者矣，無車馬則無所見其能。羿，天下之善射者矣，無弓矢則無所見其巧。彼大儒者，善調(diào)一天下者也，無百里之地，四無所見其功。夫車固馬選而不能以致千里者，則非造父也。弓調(diào)矢直而不能射遠(yuǎn)中微者，則非羿也。用百里之地而不能調(diào)一天下制四夷者，則非大儒也。彼大儒者，雖隱居窮巷陋室，無置錐之地，而王公不能與之爭(zhēng)名矣。用百里之地，則千里之國(guó)不能與之爭(zhēng)勝矣。棰笞暴國(guó)，一齊天下，莫之能傾，是大儒之勛也。其言有類，其行有禮，其舉事無悔，其持險(xiǎn)應(yīng)變曲當(dāng)，與時(shí)遷徙，與世偃仰，千舉萬變，其道一也，是大儒之稽也。故有俗人者，有俗儒者，有雅儒者，有大儒者。耳不聞學(xué)，行無正義，迷迷然以富利為隆，是俗人也。逢衣博帶，略法先王而不足于亂世，術(shù)謬學(xué)雜，舉不知法先王而壹制度，不知隆禮義而殺《詩(shī)》《書》，其衣冠行為已同于世俗，而不知其惡也。言談議說已無異于老墨，而不知分。是俗儒者也。法先生，一制度，言行有大法，而明不能濟(jì)法教之所不及，聞見之所示至，知之為知之，不知為不知，內(nèi)不自誣，外不誣人，以是尊賢敬法，而不敢怠傲焉。是雅儒者也。法先王依禮義，以淺持博，以一行萬。茍有仁義之類，雖鳥獸若別黑白。奇物變怪，所未嘗聞見，卒然起一方，則法統(tǒng)類以應(yīng)之，無所疑作（下加心），援法而度之，奄然如合符節(jié)。是大儒者也。故人主用俗人，則萬乘之國(guó)亡。用俗儒，則萬乘之國(guó)存。用雅儒，則千里之國(guó)安。用大儒，則百里之地，久而三年，天下為一，諸侯為臣。用萬乘之國(guó)則舉錯(cuò)而定，一朝而白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周雖舊邦，其命維新?！笨芍^白矣。文王亦可謂大儒已矣。

第六章

楚成王讀于殿上，而倫扁在下，作而問曰：“不審主君所讀何書也？”成王曰：“先圣之書?！眰惐庠唬骸按酥毕仁ネ踔闫啥！背赏踉唬骸白雍我匝灾?？”倫扁曰：“以臣輪言之。夫以規(guī)為圓，矩為方，此其可付乎子孫者也。若夫合三木而為一，應(yīng)乎心，動(dòng)乎體，其不可得而傳者也。則凡所傳直糟粕耳?！惫侍朴葜傻枚家?。其喻人心不可及矣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上天之載，無聲無臭?！逼涫肽芗爸?？

第七章

孔子學(xué)鼓琴于師襄子而不進(jìn)，師襄子曰：“夫子可以進(jìn)矣。”孔子曰：“丘已得其曲矣，未得其數(shù)也?！庇虚g，曰：“夫子可以進(jìn)矣。”曰：“丘已得其數(shù)矣，未得其意也?！庇虚g，復(fù)曰：“夫子可以進(jìn)矣?！痹唬骸叭胍训闷湟庖?，未得其人也。”有間，復(fù)曰：“夫子可以進(jìn)矣。”曰：“入已得其人矣，未得其類也?！庇虚g，曰：“邈然遠(yuǎn)望，洋洋乎，翼翼乎，必作此樂也。黯然而黑，幾然而長(zhǎng)，以王天下，以朝諸侯者，其惟文王乎。”師襄子避席再拜曰：“善！師以為文王之操也。”故孔子持文王之聲，知文王之為人。師襄子曰：“敢問何以知其文王之操也？”孔子曰：“然。夫仁者好韋，智者好彈，有殷懃之意者好麗。丘是以知文王之操也。”傳曰：聞其末而達(dá)其本者，圣也。

第八章

紂之為主，戮無辜，勞民力，寃酷之令，加于百姓，憯凄之惡，施于大臣。羣下不信，百姓疾怨，故天下叛而愿為文王臣，紂自取之也。夫貴為天子，富有天下，及周師至而令不行乎左右，悲夫！當(dāng)是之時(shí)，索為匹夫，不可得也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天謂殷適，使不俠四方?！?/p>

第九章

夫五色雖明，有時(shí)而渝。豐交之木，有時(shí)而落。物有成衰，不得自若。故三王之道，周則復(fù)始，窮則反本，非務(wù)變而已，將以止惡扶微，絀繆瀹非，調(diào)和陰陽，順萬物之宜也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亹亹我王，綱紀(jì)四方。”

第十章

禮者則天地之體，因人之情而為之節(jié)文者也。無禮，何以正身？無師，安知禮之是也？禮然而然，是情安于禮也。師云而云，是知若師也。情安禮，知若師，則是君子之道。言中倫，行中理天下順矣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不識(shí)不知，順帝之則。”

第十一章

上不知順孝，則民不知反本。君不知敬長(zhǎng)，則民不知貴親。禘祭不敬，山川失時(shí)，則民無畏矣。不教而誅，則民不識(shí)勸也。故君子修身及孝，則民不倍矣。敬孝達(dá)乎下，則民知慈愛矣。好惡喻乎百姓，則下應(yīng)其上如影響矣。是則兼制天下，定海內(nèi)，臣萬姓之要法也，明王圣主之所不能須臾而舍也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成王之孚，下土之式。永言孝思，孝思維則。”

第十二章

成王之時(shí)，有三苗貫桑而生，同為一秀，大幾滿車，長(zhǎng)幾充箱，民得而上諸成王。成王問周公曰：“此何物也？”周公曰：“三苗同為一秀，意者天下殆同一也?！北葞兹?，果有越裳氏重九譯而至，獻(xiàn)白雉于周公。曰：“道路悠遠(yuǎn)，山川幽深?？质谷酥催_(dá)也，故重譯而來?！敝芄唬骸拔岷我砸娰n也？”譯曰：“吾愛命國(guó)之黃髪，曰：‘久矣天之不迅風(fēng)疾雨也，海之不波溢也，三年于茲矣。意者中國(guó)殆有圣人，盍往朝之?！谑莵硪病！敝芄司辞笃渌詠?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于萬斯年，不遐有佐?！?/p>

第十三章

登高臨深，遠(yuǎn)見之樂，臺(tái)榭不若丘山所見高也。平原廣望，博觀之樂，沼池不如川深所見博也。勞心苦思，從欲極好，靡財(cái)傷情，毀名損壽。悲夫傷哉！窮君之反于是道而愁百姓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上帝板板，下民卒癉。”

第十四章

儒者，儒也。儒之為言無也，不易之術(shù)也。千舉萬變，其道不窮，六經(jīng)是也。若夫君臣之義，父子之親，夫婦之別，朋友之序，此儒者之所謹(jǐn)守，日切磋而不舍也。雖居窮巷陋室之下，而內(nèi)不足以充虛，外不足以蓋形，無置錐之地，明察足持天下，大舉在人上，則王公之材也，小用使在位，則社稷之臣也，雖巌居穴處而王侯不能與爭(zhēng)名，何也？仁義之化存爾。如使王者聽其言，信其行，則唐虞之法可得而觀，頌聲可得而聽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先民有言，詢于蒭蕘?！?/p>

第十五章

傳曰：天子居廣廈之下，帷帳之內(nèi)，旃茵之上，被躧舄，視不出閫，莽然而知天下者，以有賢左右也。故獨(dú)視不若與眾視之明也，獨(dú)聽不若與眾聽之聰也，獨(dú)慮不若與眾慮之工也。故明王使賢臣，輻湊并進(jìn)，所以通中正而致隱居之士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先民有言，詢于蒭蕘?！贝酥^也。

第十六章

天設(shè)其高，而日月成明。來設(shè)其厚，而山陵成名。上設(shè)其道，而百事得序。自周室壞以來，王道廢而不起，禮義絕而不繼。秦之時(shí)，非禮義，棄《詩(shī)》《書》，略古昔，大滅圣道，專為茍妄，以欲速則不達(dá)利為俗，以告獵為化，而天下大亂。于是兵作而火起，暴露居外，而民以侵漁遏奪相攘為服習(xí)，離圣王光烈之日久遠(yuǎn)，未嘗見仁義之道，被禮樂之風(fēng)。是以嚚頑無禮，而肅敬日損，凌遲以威武相攝，妄為佞人，不避禍患，此其所以難治也。人有六情，目欲視好色，耳欲聽宮商，鼻欲嗅芬香，口欲嗜甘旨，其身體四肢欲安而不作，衣欲被文繡而輕暖。此六者，民之六情也。失之則亂，從之則穆。故圣王之教其民也，必因其情而節(jié)之以禮，必從其欲而制之以義。義簡(jiǎn)而備，禮易而法，去情不遠(yuǎn)，故民之從命也速?？鬃又乐仔幸病！对?shī)》曰：“誘民孔易?！狈翘撧o也。

第十七章

繭之性為絲，弗得女工燔以沸湯，抽其統(tǒng)理，則不成為絲。卵之性為雛，不得良雞覆伏孚育，積日累久，則不成為雛。夫人性善，非得明王圣主扶攜，內(nèi)之以道，則不成為君子。《詩(shī)》曰：“天生烝民，其命匪諶，靡不有初，鮮克有終?！毖晕┟魍跏ブ魅缓笫怪灰?。

第十八章

智如泉源，行可以為表儀者，人師也。智可以砥礪，行可以為輔弼者，人友也。據(jù)法守職，而不敢為非者，人吏也。當(dāng)前快意，一呼再喏者，人隸也。故上主以師為佐，中主以友為佐，下主以吏為佐，危亡之主以隸為佐。語曰：“淵廣者其魚大，主明者其臣慧?！毕嘤^而志合，必由其中。故同明相見，同音相聞，同志相從，非賢者莫能用賢。故輔弼左右，所任使者，有存亡之機(jī)，得失之要也?？蔁o慎乎？《詩(shī)》曰：“不明爾德，以無陪無側(cè)，爾德不明，以無陪無側(cè)。”

第十九章

昔者禹以夏王，桀以夏亡。湯以殷王，紂以殷亡。故無常安之國(guó)，無恒治之民，得賢則昌，失賢則亡。自古及今，未有不然者也。夫明鏡者所以照形也，往古者所以知今也。夫知惡往古之所以危亡，而不襲蹈其所以安存者，則無以異乎卻行而求逮于前人也。鄙語曰：“不知為吏，視已成事?！被蛟唬骸扒败嚫捕筌嚥徽]，是以后車覆了也?！惫氏闹酝稣叨鬄橹?之所以亡者而周為之。故殷可以鑒于夏，而周可以鑒于殷。《詩(shī)》曰：“殷監(jiān)不遠(yuǎn)，在百后之世?！?/p>

第二十章

傳曰：驕溢之君寡忠，口惠之人鮮信。故盈把之木無合拱之枝，榮澤之水無吞舟之多。根淺則枝葉短，本絶則枝葉枯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枝葉未有害，本實(shí)先撥。”禍福自己出也。

第二十一章

水淵深廣，則龍魚生之。山林茂盛，則禽獸歸之。禮義修明，則君子懷之。故禮及身而行修，禮及國(guó)而政明。能以禮扶身，則貴名自揚(yáng)，天下順焉，令行禁止，而王者之事畢矣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有覺德行，四國(guó)順之?！狈虼酥^矣。

第二十二章

孔子曰：夫談?wù)f之術(shù)，齊莊以立之，端誠(chéng)以處之，堅(jiān)強(qiáng)以持之，辟稱以喻之，分別以明之，歡忻芬芳以送之，寶之珍之，貴之神之，如是則說恒無不行矣。夫是之謂能貴其所貴。若夫無類之說，不形之行，不贊之辭，君子慎之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無易由言，無曰茍矣?！?/p>

第二十三章

夫百姓內(nèi)不乏食，外不患寒，則可教御以禮義矣。《詩(shī)》曰：“蒸畀祖妣，以洽百禮?！卑俣Y洽則百意遂，百意遂則陰陽調(diào)，陰陽調(diào)則寒暑均，寒暑均則三光清，三光清則風(fēng)雨時(shí)，風(fēng)雨時(shí)則羣生寧。如是而天道得矣。是以不出戶而知天下，不窺牖而見天道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惟此圣人，瞻言百里?！薄坝阼X王師，遵養(yǎng)時(shí)晦?！毖韵囵B(yǎng)之至于晦也。

第二十四章

天有四時(shí)，春夏秋冬，風(fēng)雨霜露，無非教也。清明在躬，氣志如神，嗜欲將至，有開必先，天降時(shí)雨，山川出云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嵩高維岳，峻極于天。維岳降神，生甫及申。維申及甫，維周之翰。四國(guó)于蕃，四方于宜。”此文武之德也。

第二十五章

三代之王也，必先其令名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明明天子，令聞不已。矢其文德，洽此四國(guó)?！贝舜笸踔乱?。

第二十六章

藍(lán)有青，而絲假之青于藍(lán)。地有黃，而絲假之黃于地。藍(lán)青地黃，猶可假也。仁義之事，不可假乎哉？東海之魚名曰鰈，比目而行，不相得不能逩。北方有獸名曰婁，更食而更視，不相得不能飽。南方有鳥名曰鶼，比翼而飛，不相得不能舉。西方有獸名曰蟨，前足鼠，后足兎，得甘草必銜以遺蛩蛩距虛，其性非愛蛩蛩距虛，將為假足之故也。夫鳥獸魚猶知相假，而況萬乘之主乎？而獨(dú)不知假此天下英雄俊士與之為伍，則豈不病哉。故曰：以明扶明，則升于天。以明扶闇，則歸其人。兩瞽相扶，不觸墻木，不陷井穽，則其幸也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惟彼不順，往以中垢?！?/p>

第二十七章

福生于無為，而患生于多欲。知足，然后富從之。德宜君人，然后貴從之。故貴爵而賤德者，雖為天子，不尊矣。貪物而不知止者，雖有天下，不富矣。夫土地之生物不益，山澤之出財(cái)有盡，懷不富之心而求不益之物，挾百倍之欲而求有盡之財(cái)，是桀紂之所以失其位也。《詩(shī)》曰：“大風(fēng)有隨，貪人敗類?！?/p>

第二十八章

哀公問于子夏曰：“必學(xué)然后可以安國(guó)保民乎？”子夏曰：“不學(xué)而能安國(guó)保民者，未之有也?！卑Ч唬骸叭粍t五帝有師乎？”子夏曰：“巨聞黃帝學(xué)乎大塡，顓頊學(xué)乎祿圖，帝嚳學(xué)乎赤松子，堯?qū)W乎務(wù)成子附，舜學(xué)乎尹壽，禹學(xué)乎西王國(guó)，湯學(xué)乎貸子相，文王學(xué)乎錫疇子斯，武王學(xué)乎太公，周公學(xué)乎虢叔，仲尼學(xué)乎老耼。名號(hào)不能傳乎后世者也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不衍不忘，率由舊章。”

第二十九章

德也者，包天地之大，配日月之明，立乎四時(shí)之周，臨乎陰陽之交。寒暑不能動(dòng)也，四時(shí)不能化也。斂乎太陰而不濕，散乎太陽而不枯。鮮潔清明而備，嚴(yán)威毅疾而神。至精而妙乎天地之間者，德也。微圣人其孰能與于此矣！《詩(shī)》曰：“德輶如毛，民鮮克舉之?！?/p>

第三十章

如歲之旱，草不潰茂。然天悖然興云，沛然下雨，則萬物無不興起之者。民非無仁義根于心者也，王政怵迫而不得見。憂鬰而不得出，圣王在被躧舄。視不出合，動(dòng)而天下隨，倡而天下和。何如在此有以應(yīng)哉？《詩(shī)》曰：“如彼歲旱，草不潰茂?！?/p>

第三十一章

道者何也？曰：君之所道也。君者何也？曰：羣也，能羣天下萬物而除其害者，謂之君。王者何也？曰：往也。天下往之謂之王。曰：善生養(yǎng)人者，故人尊之。善辯治人者，故人安之。善顯設(shè)人者，故人親之。善粉飾人者，故人樂之。四統(tǒng)者具，而天下往之。四統(tǒng)無一，而天下去之。往之謂之王，去之謂之亡。故曰道存則國(guó)存，道亡則國(guó)亡。夫省工商，眾農(nóng)人，謹(jǐn)盜賊，除奸邪，是所以生養(yǎng)之也。天子三公，諸侯一相，大夫擅官，士保職，莫不治理，是所以辯治之也。決德而定次，量能而授官，賢以為三公，以為諸侯，次則為大夫，是所以顯設(shè)之也。修冠弁衣裳，黼黻文章，琱琢刻縷，皆有等差，是所以粉飾之也。故自天子至于庶人，莫不稱其能，得其意，安樂其事，是所同也。若夫重色而成文，累味而備珍，則圣人所以分賢愚，明貴賤。故道得則澤流羣生，而福歸王公，澤流羣生則下安而和，福歸王公則上尊而榮。百姓皆懷安和之心，而樂戴其上，夫是之謂下治而通。下治而上通，頌聲之所以興也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降福簡(jiǎn)簡(jiǎn)，威儀昄昄。既醉既飽，福祿來反。”

第三十二章

圣人養(yǎng)性而御六氣，持一命而節(jié)滋味，奄治天下，不遺其小，存其精神，以補(bǔ)其中，謂之志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不競(jìng)不絿，不剛不柔。”言得中也。

第三十三章

朝廷之士為祿，故入而不能出。山林之士為名，故往而不能返。入而亦能出，往而亦能返，通移有常，圣也。《詩(shī)》曰：“不競(jìng)不絿，不剛不柔?！毖缘弥幸病?/p>

第三十四章

孔子侍坐于季孫，季孫之宰通曰：“君使人假馬，其與之乎？”孔子曰：“吾聞君取于臣謂之取，不曰假。”季孫悟，告宰通，曰：“自今以往，君有取謂之取，無曰假?！惫士鬃诱亳R之名，而君臣之義定矣?！墩撜Z》曰：“必也正名乎。”《詩(shī)》曰：“君子無易由言?！毖悦?。

韓詩(shī)外傳卷第六

第一章

比干諫而死?；釉唬骸爸挥枚?，愚也。殺身以彰君之惡，不忠也。二者不可，然且為之，不祥莫大焉?！彼旖怏娧鹂穸?。君子聞之曰：“勞矣箕子！盡精神，竭其忠愛。見比干之事免其身，仁知之至。”《詩(shī)》曰：“人亦有言，靡哲不愚?！?/p>

第二章

齊桓公見小臣，三往不得見。左右曰：“夫小臣國(guó)之賤臣也，君三往而不得見，其可已矣。”桓公曰：“惡！是何言也？吾聞之，布衣之士，不欲富貴，不輕身于萬乘之君。萬乘之君，不好仁義，不輕身于布衣之士?？v夫子不欲富貴可也，吾孬仁義不可也。”五往而得見也。天下諸侯聞之，謂桓公猶下布衣之士，而況國(guó)君乎？于是相率而朝，靡有不至。桓公之所以九合諸侯，一匡天下者，此也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有覺德行，四國(guó)順之?！?/p>

第三章

賞勉罰偷，則民不怠。兼聽齊明，則天下歸之。然后明其分職，考其事業(yè)，較其官能，莫不治理，則公道達(dá)而私門塞，公義立而私事息。如是則得厚者進(jìn)，而佞諂者止，食戾者退，而廉節(jié)者起?！吨苤啤吩唬骸跋葧r(shí)者死無赦?！比酥率?，如耳目鼻口之不可相借也。故曰：職分而民不慢，次定而序不亂，兼聽齊明而事不留。如是則羣下百吏，莫不修己，然后敢安仕。誠(chéng)能然后敢受職。小人易心，百姓易俗，奸宄之屬莫不反愨。夫是之為政教之極，。則不可加矣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吁謨定命，遠(yuǎn)猷辰告。敬慎威儀，惟民之則?！?/p>

第四章

子路治蒲三年，孔子過之，入其境而善之，曰：“善哉！由恭敬以信矣。”入其邑，曰：“善哉1由忠信以寬矣?！敝疗渫?，曰：“善哉！由明塞以斷矣?！弊迂晥?zhí)轡而問曰：“夫子未見由，而三稱善，可得聞乎？”孔子曰：“我入其境，田疇甚易，草萊甚辟。此恭敬以信，故其民盡力。入其邑，墉屋甚尊，樹木甚茂。此忠信以寬，故其民不偷。入其庭，甚閑，故其民不擾也?！薄对?shī)》曰：“夙興夜寐，灑掃庭內(nèi)?！?/p>

第五章

古者必有命民，民有能敬長(zhǎng)憐孤，取舍好讓居事力者，命于其君，命然后得乘飾車駢馬。未得命者不得乘，乘者皆有罰。故其民雖有余財(cái)侈物，而無禮義功德，則無所用。故其民皆興仁義而賤財(cái)利。賤財(cái)利則不爭(zhēng)，則強(qiáng)不陵弱，眾不暴寡，是唐虞之所以舉象刑，而民莫犯法。民莫犯法，而亂斯止矣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告爾人民，謹(jǐn)爾侯度，用戒不虞?！?/p>

第六章

天下之辯有三至三勝，而辭直為下。辯者，別殊類，使不相害，序異端，使不相悖，輸志通意，揭其所謂，使人預(yù)知焉，不務(wù)相迷也。是勝者不失所守，不勝者得其所求，故辯可觀也。夫繁文以相假，飾辭以相悖，數(shù)譬以相移，外人之身使不得反其意，則論使然后害生也。夫不疏其指而弗知謂之隱，外意外身謂之諱，幾廉何跌謂之移，指緣謬辭謂之茍。四者君子所不為也，故理可同睹也。夫隱、諱、移、茍，爭(zhēng)言競(jìng)為而后息，不能無害其為君子也，故君子不為也?！墩撜Z》曰：“君子于其言，無所茍而已矣?！薄对?shī)》曰：“無易由言，無曰茍矣。”

第七章

吾語子，夫服人之心，高上尊貴不以驕人，聰明圣知不以幽人，勇猛強(qiáng)武不以侵人，齊給便捷不以欺誣人。不能則學(xué)，不知?jiǎng)t問。雖知必讓，然后為知。遇君則修臣下之義，出鄉(xiāng)則修長(zhǎng)幼之義，遇長(zhǎng)老則修子弟之義，遇等夷則修朋友之義，遇少而賤者則修告道寬裕之義。故無不愛也，無不敬也，無與人爭(zhēng)也，曠然而天地苞萬物也。如是，則老者安之，少者懷之，朋友信之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惠于朋友，庶民小子，子孫承承，萬民靡不承。”

第八章

仁者必敬其人。敬其人有道，遇賢者則愛親而敬之，遇不肖者則畏疎而敬之。其敬一也，其情二也。故夫忠信端愨而不害傷，則無接而不然，是仁之質(zhì)也。仁以為質(zhì)，義以為理，開口無不可以為人法式者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不僭不賊，鮮不為則?！?/p>

第九章

子曰：“不學(xué)而好思，雖知不廣矣。學(xué)而慢其身，雖學(xué)不尊矣。不以誠(chéng)立，雖立不久矣。誠(chéng)未著而好言，雖言不信矣。美材也，而不聞君子之道，隱小物以害大物者，災(zāi)必及其身矣?！薄对?shī)》曰：“其何能淑，載胥及溺?！?/p>

第十章

民勞思佚，治暴思仁，刑危思安，國(guó)亂思天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靡有旅力，以念穹蒼?！?/p>

第十一章

問者曰：“古之知道者曰先生，何也？”曰：“猶言先醒也。不聞道術(shù)之人，則冥于得失。不知治亂之所由，故世主有先生者，有后生者，有不生者。昔者楚莊王謀事而當(dāng)，居有憂色。申公巫臣問曰：‘王何為有憂也？’莊王曰：‘吾聞諸侯之德，能自取師者王，能自取友者霸，而與居不若其身者亡。以寡人之不肖也，諸大夫之論莫有及于寡人，是以憂也?！f王之德宜君人，威服諸侯，曰猶恐懼，思索賢佐，此其先生者也。昔者宋昭公出亡，謂其御曰：‘吾知所以亡矣?！咴唬骸卧?？’昭公曰：‘吾被服而立，侍御者數(shù)十人，無不曰吾君麗者也。吾發(fā)言動(dòng)事，朝臣數(shù)百人，無不曰吾君圣者也。吾外內(nèi)不見吾過失，是以亡也?！谑歉牟僖仔校擦x行道，不出二年而美聞?dòng)谒?。宋人迎而?fù)之，謚為昭。此其后生者也。昔郭君出郭，謂其御者曰：‘吾渴欲飲?！哌M(jìn)清酒。曰：‘吾饑欲食。’御者進(jìn)干脯粱糗。曰：‘何備也？’御者曰：‘臣儲(chǔ)之?！唬骸蓛?chǔ)之？’御者曰：‘為君之出亡而道饑渴也?！唬骸又崆彝龊酰俊咴唬骸??！唬骸我圆恢G也？’御者曰：‘君喜道諛而惡至言。臣欲進(jìn)諫，恐先郭亡，是以不諫也?！魃唬骸崴酝稣?，誠(chéng)何哉？’御轉(zhuǎn)其辭曰：‘君之所以亡者，太賢。’曰：‘夫賢者所以不為存而亡者，何也？’御曰：‘天下無賢而君獨(dú)賢，是以亡也?！唬骸岛?！夫賢人如此苦乎？’于是身倦力解，枕御膝而臥。御自易以備，疎行而去。身死中野，為虎狼所食。此其不生者。故先生者，當(dāng)年而霸，楚莊王是也。后生者，三年而復(fù)，宋昭公是也。不生者，死中野，為虎狼所食，郭君是也?！薄对?shī)》曰：“聽言則對(duì)，誦言如醉?！?/p>

第十二章

由常弒簡(jiǎn)公，乃盟于國(guó)人曰：“不盟者死及家?！笔唬骸肮胖戮?，死其君之事。舍君以全親，非忠也。舍親以死君之事，非孝也。他則不能。然不盟是殺吾親也，從人而盟，是背吾君也。嗚呼！生乎亂世不得正行，劫乎暴人，不得全義。悲夫！”乃進(jìn)盟以免父母，退伏劍以死其君，聞之者曰：“君子哉！安之命矣。”《詩(shī)》曰：“人亦有言，進(jìn)退惟谷。”

第十三章

《易》曰：“困于石，據(jù)于蒺藜，入于其宮，不見其妻，兇?！贝搜岳Ф灰姄?jù)賢者也。昔者秦繆公困于殽，疾據(jù)五羖大夫、蹇叔、公孫支而小霸。晉文公困于驪氏，疾據(jù)咎犯、趙衰、介子推而遂為君。越王勾踐困于會(huì)稽，疾據(jù)范蠡、大夫種而霸南國(guó)。齊桓公困于長(zhǎng)勺，疾據(jù)管仲、寧戚、隰朋而匡天下。此皆困而知廣告據(jù)賢人者也。夫困而不知廣告據(jù)賢人而不亡地，未嘗有之也。《詩(shī)》曰：“人之云亡，邦國(guó)殄瘁。”無善人之謂也。

第十四章

孟子說齊宣王而不說。淳于髠侍。孟子曰：“今說公之君，公之君不說，意者其未知善之為善乎？”淳于髠曰：“夫子亦誠(chéng)無善耳。昔者瓠巴鼓取長(zhǎng)瑟而潛魚出聽，伯牙鼓琴而六馬仰秣。魚馬猶知善之為善，而況君人者也？”孟子曰：“夫電雷之起也，破竹折木，震驚天下，而不能使聾者卒有聞。日月之明，徧照天下，而不能使盲者卒有見。今公之君若此也?！贝居隗傇唬骸安蝗?。昔者揖封生高商，齊人好歌。杞梁之妻悲哭，而人稱詠。夫聲無細(xì)而不聞，行無隱而不形。夫子茍賢，居魯而魯國(guó)之削，何也？”孟子曰：“不用賢，削何有也？吞舟之魚不居潛澤，度量之土不居污世。夫蓻冬至必雕，吾亦時(shí)矣?！对?shī)》曰：‘不自我先，不自我后?！窃獾袷勒邭e？”

第十五章

孔子曰：“可與言終日而不倦者，其惟學(xué)乎。其身體不足觀也，勇力不足憚也，族姓不足稱也，宗宜不足道也，然而可以聞?dòng)谒姆?，而昭于諸侯者，其惟學(xué)乎?！薄对?shī)》曰：“不愆不忘，率由舊章?！狈?qū)W之謂也。

第十六章

子曰：“不知命，無以為君子。”言天之所生，皆有仁義禮智順善之心。不知天之所以命生，則無仁義禮智順善之心。無仁義禮智順善之心，謂之小人。故曰：“不知命，無以為君子?！薄缎⊙拧吩唬骸疤毂６?，亦孔之固。”言天之所以仁義禮智，保定人之甚固也?！洞笱拧吩唬骸疤焐裘?，有物有則。民之秉彝，好是懿德?！毖悦裰乱詣t天也。不知所以則天，又焉得為君子乎？

第十七章

王者必立牧，方三人，使窺遠(yuǎn)牧眾也。遠(yuǎn)方之民有饑寒而不得衣食，有獄訟而不平其冤，失賢而不舉者，入告乎天子。天子于其君之朝也，捧揖而進(jìn)之，曰：“噫，朕之政教有不得爾者耶？如何乃有饑寒而不得衣食，有獄訟而不平其冤，失賢而不舉？”然后其君退而與其卿大夫謀之。遠(yuǎn)方之民聞之，皆曰：“誠(chéng)天子也！夫我居之僻，見我之近也，我居之幽，見我之明也。可欺乎哉？”故牧者所以開四門，明四目通四聰也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邦國(guó)若否，仲山甫明之。”此之謂也。

第十八章

楚莊王伐鄭。鄭伯肉袒，左把茅旌，右執(zhí)鸞召，以進(jìn)言于莊王，曰：“寡人無良邊陲之臣，以干大禍?zhǔn)勾髧?guó)之君沛焉，遠(yuǎn)辱至此?！鼻f王曰：“君之不令臣，是以使寡人得見君之玉面也，而微至乎此。”莊王受節(jié)，左右麾楚軍退舍七里。盜竊子重進(jìn)諫曰：“夫南郢之與鄭，相去數(shù)千里，大夫死者數(shù)人，廝役死者數(shù)百人。今克而弗有，無乃失民臣之力乎？”莊王曰：“吾聞古者桿者不穿，皮不蠹，不出于四方，以是見君子之重禮而賤財(cái)也，要其人，不要其土。人告以從而不舍，不祥也。吾以不祥立乎天下，災(zāi)及吾身，何取之有？”既，晉之救鄭者至，曰：“請(qǐng)戰(zhàn)?！鼻f王許之。將軍子重進(jìn)諫曰：“晉，強(qiáng)國(guó)也，道近兵銳，楚師奄罷，君其勿許。”莊王曰：“不可。強(qiáng)者我避之，弱者我威之，是寡人無以立乎天下也?！蹦怂爝€師以逆晉冦。莊王援王桴而鼓之，晉師大敗，士卒奔者爭(zhēng)舟而指可掬也。莊王曰：“噫！吾兩君不相好，百姓何罪！”乃退楚師以佚晉冦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柔亦不茹，剛亦不吐，不侮鰥寡，不畏強(qiáng)御。”莊王之謂也。

第十九章

君子崇人之德，揚(yáng)人之美，非道諛也。正言直行，指人之過，非毀疵也。詘柔順從，剛強(qiáng)猛毅，與物周流，道德不外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柔亦不茹，剛亦不吐，不侮矜寡，不畏強(qiáng)御。”

第二十章

衛(wèi)靈公晝寢而起，志氣益衰，使人馳召勇士公孫悁，道遭行人卜商。卜商曰：“何驅(qū)之疾也？”對(duì)曰：“公晝寢而起，使我召勇士公孫悁。”子夏曰：“微悁，而勇者若悁者可乎？”御者曰：“可?！弊酉脑唬骸拜d我而反。”至，君曰：“至子召勇士，何為召儒？”使者曰：“行人曰：‘微悁，而勇若悁者可乎？’臣曰：‘可?！摧d與來。”君曰：“諾，延先生上。趣召公孫悁?！倍矶鴲€至，入門杖劍疾呼，曰：“商下！我存若頭?！弊酉念欉持唬骸斑?！內(nèi)劍。吾將與若言勇?！庇谑蔷類€內(nèi)劍而上。子夏曰：“來！吾寒暑假與子從君而西見趙簡(jiǎn)子，簡(jiǎn)子披髪杖矛而見我君。我從十三行之后，趨而進(jìn)曰：‘諸侯相見，不宜朝服。君不朝服，行人卜商將以頸血濺君之服矣。’使反朝服而見吾君者，子耶我耶？”悁曰：“子也?！弊酉脑唬骸白又虏蝗粑乙灰印Ｓ峙c子從君而東至阿，遭齊君重鞇而坐。吾君單鞇而坐。我從十三行之后，趨而進(jìn)曰：‘禮，諸侯相見，不宜相臨以庶?！砥湟混惗ブ?，子耶我耶？”悁曰：“子也?！弊酉脑唬骸白又虏蝗粑叶?。又與子從君于囿中，于是兩冦肩逐我君，拔矛下格而還之者，子耶我耶？”悁曰：“子也?！弊酉脑唬骸白又虏蝗粑胰?。所貴為士者，上不攝萬乘，下不敢敖乎匹夫，外立節(jié)矜而敵不侵?jǐn)_，內(nèi)禁殘害而君不危殆，是士之所長(zhǎng)而君子之所致貴也。若夫以長(zhǎng)掩短，以眾暴寡，凌轢無罪之民，而成威于閭巷之間者，是士之甚毒而君子之所致惡也，眾之所誅鋤也?！对?shī)》曰：‘人而無儀，不死何為！’夫何以論勇于人主之前哉！”于是靈公避席抑手曰：“寡人雖不敏，請(qǐng)從先生之勇?！薄对?shī)》曰：“不侮矜寡，不畏強(qiáng)御。”卜先生之謂也。

第二十一章

孔子行，簡(jiǎn)子將殺陽虎，孔子似之，帶甲以圍孔子舍。子路慍怒，奮戟將下。孔子止之曰：“由！何仁義之寡裕也。丘之罪也。若我非陽虎而以我為陽虎，則非丘之罪也。命也夫！歌予和若?！弊勇犯瑁鬃雍椭?，三斚而圍罷。《詩(shī)》曰：“來游來歌。以陳盛德之和而無為也。

第二十二章

《詩(shī)》曰：“愷悌君子，民之父母?！本訛槊窀改负稳?？曰：君子者，貌恭而行肆，身儉而施博，故不肖者不能逮也。殖盡于己，而區(qū)略于人，故可盡身而事也。篤愛而不奪，厚施而不伐。見人有善，欣然樂之，見人不善，惕然掩之，有其過而兼包之。授衣以最，授食以多。法下易由，事寡易為。是以中立而為人父母也。筑城而居之，別由而養(yǎng)之，立學(xué)以教之。使人知親尊。親尊故父服斬缞三年，為民父母之謂也。

第二十三章

事強(qiáng)暴之國(guó)難，使強(qiáng)暴之國(guó)事我易。事之以貨寶，則寶單而交不結(jié)。約契盟誓，則約定而反無日。割國(guó)之錙錘以賂之，則割定而欲無厭。事之彌順，其侵之愈甚，必致寶單國(guó)舉而后已。雖左堯右舜，未有能以此道免者也。故非有圣人之道，特以巧敏拜請(qǐng)畏事之，則不足以持國(guó)安身矣。故明君不道也。必修禮以齊朝，正法以齊官，平政以齊下，然后禮義節(jié)奏齊乎朝，法則度量正乎官，忠信愛利刑乎下。行一不義，殺一無罪，而得天下不為也。故近者競(jìng)親而遠(yuǎn)者致愿。上下一心，三軍同力。名聲足以薫炙之，威強(qiáng)足以一齊之，則拱揖指麾，而強(qiáng)暴之國(guó)莫不趨使如赤子歸慈母者，何也？仁形義立，教誠(chéng)愛深。故《詩(shī)》曰：“王猷允塞，徐方既來?！?/p>

第二十四章

勇士一呼而三軍皆避，出之誠(chéng)也。昔者楚熊渠子夜行。見寢石以為伏虎，彎弓而射之，沒金飲羽，下視知其石也，因復(fù)射之，矢躍無跡。熊渠子見其誠(chéng)心，心金石為之開，而況人乎？夫倡而不和，動(dòng)而不僨，中心有不合者矣。夫不降席而匡天下者，求之己也。孔子曰：“其身正，不令而行，其身不正，雖令不從?！毕韧踔怨耙局各舛暮Ｙe服者，誠(chéng)德之至也，色以形于外也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王猷允塞，徐方既來?！?/p>

第二十五章

昔者趙簡(jiǎn)子薨而未葬，而中牟畔之。既葬五日，襄子興師而攻之，圍未匝，而城自壞者十丈。襄子擊金而退之。軍吏諫曰：“君誅中牟之罪而城自壞，是天助也。君曷為而退之？”襄子曰：“吾聞之于叔向曰：‘君子不乘人于利，不厄人于險(xiǎn)。’”使修其城然后攻之。中牟聞其義而請(qǐng)降，曰：“善哉！襄子之謂也?！薄对?shī)》曰：“王猷允塞，徐方既來?！?/p>

第二十六章

威有三術(shù)。有道德之威者，有暴察之威者，有狂妄之威者。此三威不可不審察也。何謂道德之威？曰：禮樂則修，分義則明，舉措則時(shí)，愛利則刑。如是，則百姓貴之如帝王，親之如父母，畏之如神明。故賞不用而民勸，罰不加而威行。是道德之威也。何謂暴察之威？曰：禮樂則不修，分義則不明，舉措則不時(shí)，愛利則不刑。然而其禁非也察，其誅不服也審，其刑罰繁而信，其誅殺猛而必，闇然如雷擊之，如墻壓之。百姓劫則致畏，怠則傲上，執(zhí)拘則聚，遠(yuǎn)間則散。非劫之以刑勢(shì)，振之以誅殺，則無以有其下。是暴察之威也。何謂狂妄之威？曰：無愛人之心，無利人之事，而日為亂人之道。百姓讙嘩，則從而放執(zhí)于刑灼。不知人心，悖逆無理，是以水旱為之不時(shí)，年谷以之不升。愁哀而無所告訴，比周憤潰以離上，傾覆滅亡，可立而待。是狂妄之威也。夫道德之威，成乎眾強(qiáng)。暴察之威，成乎危弱。狂妄之威，成乎滅亡。故威名同而吉兇之效遠(yuǎn)矣。故不可不審察也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昊天疾威，天篤降喪，瘨我饑饉，民卒流亡?！?/p>

第二十七章

晉平公游于西河而樂，曰：“安得賢士與之樂此也！”船人盍胥跪而對(duì)曰：“主君亦不好士耳。夫珠出于江海，玉出于昆山，無足而至者，猶主君之好也。士有足而不至者，蓋主君無好士之意耳。何患于無士乎？”平公曰：“吾食客門左千人，門右千人，朝食不足，夕收市賦，暮食不足，朝收市賦。吾可謂不好士乎？”盍胥對(duì)曰：“夫鴻鵠一舉千里，所恃者六翮爾。背上之毛，腹下之毳，益一把，飛不為加高，損一把，飛不為加下。今君之食客門左門右各千人，亦有文翮在其中矣。將皆背上之毛腹下之毳耶？”《詩(shī)》曰：“謀夫孔多，是用不就?！贝酥^也。

韓詩(shī)外傳卷第七

第一章

齊宣王謂田過曰：“吾聞儒者喪親三年，喪君三年，君與父孰重？”田過對(duì)曰：“殆不如父重?！毙醴奕?，曰：“曷為士去親而事君？”田過對(duì)曰：“非君之土地?zé)o以處吾親，非君之祿無以養(yǎng)吾親，非君之爵無以尊顯吾親。受之于君，致之于親。凡事君，以為親也?！毙蹉ㄈ粺o以應(yīng)之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王事靡盬，不遑將父。”

第二章

趙王使人于楚，鼓瑟而遺之，曰：“必如吾言，慎無失吾言。”使者受命，伏而不起，曰：“大王鼓瑟未嘗若今日之悲也?！蓖踉唬骸叭唬谭秸{(diào)?！笔拐咴唬骸罢{(diào)則可記其柱?！蓖踉唬骸安豢?。天有燥濕，弦有緩隱，柱有推移，不可記也?！笔拐咴唬骸俺颊?qǐng)借此以喻。楚之去趙也千有余里，亦有吉兇之變，兇則吊之，吉?jiǎng)t賀之，猶柱之有推移，不可記也。故明王之使人也，必慎其所使，既使之，任之以心，不任以辭也?！薄对?shī)》曰：“莘莘征夫，每懷靡及。”

第三章

齊有隱士東郭先生梁石君。當(dāng)曹相國(guó)為齊相也，客謂匱生曰：“夫東郭先生梁石君，世之賢士也。隱于深山，終不詘身下志以求仕者也。吾聞先生得謁曹相國(guó)，愿先生為之先。臣里婦與里母相善。婦見疑盜肉，其姑去之，恨而告于里母，里母曰：‘安行。今令姑呼汝?！词N(yùn)請(qǐng)火去婦之家，曰：‘吾犬爭(zhēng)肉相殺，請(qǐng)火治之?！媚酥笔谷俗啡D還之。故里母非談?wù)f之士，束蘊(yùn)請(qǐng)火，非還婦之道也，然物有所感，事有適可。何不為之先？”匱生曰：“愚恐不及。然請(qǐng)盡力為東郭先生梁石君束蘊(yùn)請(qǐng)火。”于是乃見曹相國(guó)曰：“臣之里有夫死三日而嫁者，有終身不嫁者。則自為娶，將何娶焉？”相國(guó)曰：“吾亦娶其終身不嫁者耳?！眳T生曰：“齊有隱士東郭先生梁石君，世之賢士也。隱于深山，終不詘身下志以求仕。相國(guó)娶婦，欲娶其不嫁者，取臣獨(dú)不取其不仕之臣耶？”于是曹相國(guó)因匱生帛安車迎東郭先生梁石君，厚客之。《詩(shī)》曰：“既見君子，我心則降?！?/p>

第四章

孔子曰：“昔者周公事文王，行無專制，事無由己，身若不勝衣，言若不出口，有奉持于前，洞洞焉若將失之，可謂能子矣。武王崩，成王幼，周公承文武之業(yè)，履天子之位，聽天下之政，征夷狄之亂，誅管蔡之罪，抱成王而朝諸侯，誅賞制斷，無所顧問，威動(dòng)天地，振恐海內(nèi)，可謂能武矣。成王壯，周公致政，北面而事之，請(qǐng)然后行，無伐矜之也，可謂能臣矣。故一人之身，能三變者，所以應(yīng)時(shí)也?！薄对?shī)》曰：“左之左之，君子宜之，右之右之，君子有之?！?/p>

第五章

傳曰：鳥之美羽勾喙者，鳥畏之。魚之侈口垂腴者，魚畏之。人之利口贍辭者，人畏之。是以君子避三端：避文士筆端，避武士之鋒端，避辯士之舌端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我友敬矣！讒言其興。”

第六章

孔子困于孫蔡之間，即三經(jīng)之席，七日不食藜羹不糝，弟子有饑色，讀《詩(shī)》《書》習(xí)禮樂不休。子路進(jìn)諫曰：“為善者，天報(bào)之以福。為不善者，天報(bào)之以禍。今夫子積德累仁，為善久矣。意者尚有遺行乎，奚居之隱也？”孔子曰：“由來！汝小人也，未講于論也。居吾語汝。子以知者為無罪乎，則王子比干何為刳心而死？子以義者為聽乎，則伍子胥何為抉目而懸吳東門？子以廉者為用乎，則伯夷叔齊何為餓于首陽之山？子以忠者為用乎，則鮑叔何為而不用，葉公子高終身不仕，鮑焦抱木而立，子推登山而燔？故君博學(xué)深謀，不遇時(shí)者眾矣。豈獨(dú)入哉？賢不肖者材也。遇者時(shí)也。今無有時(shí)，賢安所用哉？故虞舜耕于歷山之陽，立為天子，其遇堯也。傳說負(fù)土而版筑，以為大夫，其遇武丁也。伊尹故有莘氏僮也，負(fù)鼎操俎調(diào)五味，而立為相，其遇湯也。呂望行年五十，賣食棘津，年七十屠于朝歌，九十乃為天子師，則遇文王也。管夷吾束縛自檻車，以為仲父，則遇齊桓公也。百里奚自賣五羊之皮，為秦伯牧牛，舉為大夫，則遇繆公也。虞丘名聞?dòng)谔煜拢詾榱钜?，讓于孫叔敖，則遇楚莊王也。伍子胥前功多，后戮死，非知有盛衰也，前遇闔閭，后遇夫差也。夫驥罷鹽車，此非無形容也，莫知之也。使驥不得伯樂，安得千里之足？造父亦無千里之手矣。夫蘭茝身于茂林之中，深山之間，不為人莫見之故不蒼。夫?qū)W者非為通也。為窮而不困，憂而志不衰，先知禍福之終始，而心無惑焉。故圣人隱居深念，獨(dú)聞獨(dú)見。夫舜亦賢圣矣，南面而治天下，惟其遇堯也。使舜居桀紂之世，能自免于刑戮之中，則為善矣，亦何位之有？桀殺關(guān)龍逢，紂殺王子比干，當(dāng)此之時(shí)，豈關(guān)龍逢無知，而王子比干不慧乎哉？此皆不遇時(shí)也。故君子務(wù)學(xué)，修身端行而須其時(shí)者也。子無惑焉。”《詩(shī)》曰：“鶴鳴九皋，聲聞?dòng)谔??！?/p>

第七章

曾子曰：“往而不可還者親也。至而不可加者年也。是故孝子欲養(yǎng)，而親不待也。木欲直，而時(shí)不待也。是故椎牛而祭墓，不如雞豚逮親存也。故吾嘗仕為吏，祿不過鐘釜，尚猶欣欣而喜者，非以為多也，樂其逮親也。既沒之后，吾嘗南游于楚，得尊官焉，堂高九仞，轉(zhuǎn)轂百乘，猶北鄉(xiāng)而泣涕者，非為賤也，悲不逮吾親也。故家貧親老不擇官而仕。若夫信其志，約其親者，非孝也。《詩(shī)》曰：“有母之尸雍。”

第八章

趙簡(jiǎn)子有臣曰周舍，立于門下三日三夜。簡(jiǎn)子使人問之，曰：“子欲見寡人何事？”周舍對(duì)曰：“愿為諤諤之臣，墨筆操牘，從君之后，司君之過而書之，日有記也，月有成也，歲有效也?！焙?jiǎn)子居則與之居，出則與之出。居無幾何，而周舍死。簡(jiǎn)子如喪子。后與諸大夫飲于洪波之臺(tái)，酒酣，簡(jiǎn)子涕泣。諸大夫皆出走，曰：“臣有罪而不自知也。”簡(jiǎn)子曰：“大夫皆無罪。昔者吾友周舍有言，曰：‘千羊之皮不若一狐之腋，眾人之唯唯不若直士之諤諤。昔者商紂默默而亡，武王諤諤而昌?！褡灾苌嶂?，吾未嘗聞吾過也。吾亡無日矣。是以寡人泣也?！?/p>

第九章

傳曰：齊景公問晏子：“為國(guó)何患？”晏子對(duì)曰：“患夫社鼠。”景公曰：“何謂社鼠？”晏子曰：“社鼠出竊于外，入托于社，灌之恐壞墻，熏之恐燒木。此鼠之患。今君之左右，出則君以要利，入則托君，不罪乎亂法，君又并覆而有之。此社鼠之患也?！本肮唬骸皢韬?，豈其然！”“人有市酒而甚美者，置表甚長(zhǎng)，然至酸而不售。問里人其故。里人曰：‘公之狗甚猛，而人有持器而欲往者，狗輒而嚙之，是以酒酸不售也?！坑兹f乘之主，用事者迎而嚙之，亦國(guó)之惡狗也。左右者為社鼠，用事者為惡狗，此為國(guó)之大患也。”《詩(shī)》曰：“瞻彼中林，侯薪侯蒸?！毖猿⒔孕∪艘病?/p>

第十章

昔者司城子罕相宋，謂宋君曰：“夫國(guó)家之安危，百姓之治亂，在君之行賞罰。夫爵賞賜與，人之所好也，君自行之。殺戮刑罰，民之所惡也，臣請(qǐng)當(dāng)之?！本唬骸吧?。寡人當(dāng)其美，子受其惡，寡人自知不為諸侯笑矣?！眹?guó)人知?dú)⒙局虒Ｔ谧雍币?，大臣親之，百姓畏之。居不期年，子罕遂劫宋君而奪其政。故老子曰：“魚不可脫于淵，國(guó)之利器不可以示人?！薄对?shī)》曰：“胡為我作，不即我謀？”

第十一章

衛(wèi)懿公之時(shí)，有臣曰弘演者，受命而使。未食，而狄人攻衛(wèi)。于是懿公欲興師迎之。其民皆曰：“君之所貴而有祿位者，鶴也。所愛者，宮人也。亦使鶴與宮人戰(zhàn)。余安能戰(zhàn)！”遂潰而皆去。狄人至，攻懿公于熒澤，殺之。盡食其肉，獨(dú)舍其肝。弘演至，報(bào)使于肝。辭畢，呼天而號(hào)。哀止，曰：“若臣者，獨(dú)死可耳?！庇谑撬熳载?，出腹實(shí)，內(nèi)懿公之肝，乃死?；腹勚?，曰：“衛(wèi)之亡也，以無道也。今有臣若此，不可不存。”于是復(fù)立衛(wèi)于楚丘。如弘演，可謂忠士矣。殺身以捷其君，非徒捷其君，又令衛(wèi)之宗復(fù)立，祭祀不絕，可謂有大功矣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四方有羨，我獨(dú)居憂。民莫不谷，我獨(dú)不敢休?！?/p>

第十二章

孫叔敖遇狐丘丈人。狐丘丈人曰：“仆聞之，有三利必有三患，子知之乎？”孫叔敖蹵然易容曰：“小子不敏，何足以知之。敢問何謂三利？何謂三患？”狐丘丈人曰：“夫爵高者，人妬之。官大者，主惡之。祿厚者，怨歸之。此之謂也?！睂O叔敖曰：“不然。吾爵益高，吾志益下。吾官益大，吾心益小。吾祿益厚，吾施益博?？梢悦庥诨己酰俊焙鹫扇嗽唬骸吧圃昭院?！堯舜其猶病諸。”《詩(shī)》曰：“溫溫恭人，如集于木。惴惴小心，如臨于谷?！?/p>

第十三章

孔子曰：“明王有三懼。一曰處尊位而恐不聞其過，二曰得志而恐驕，三曰聞天下之至道而恐不能行。昔者越王勾踐與吳戰(zhàn)，大敗之，兼有南夷。當(dāng)是之時(shí)，君南面而立，近臣三，遠(yuǎn)臣五，令諸大夫曰：‘聞過而不以告我者為上戮?！颂幾鹞欢植宦勂溥^也。昔者晉文公與楚戰(zhàn)，大勝之，燒其軍，火三日不息。文公退而有憂色。侍者曰：‘君大勝楚而有憂色，何也？’文公曰：‘吾聞能以戰(zhàn)勝而安者惟圣人。若夫詐勝之徒，未嘗不危，吾是以憂也?！说弥径烛溡病Ｎ粽啐R桓公得管仲隰朋，辯其言，說其義，正月之朝，令具太牢，進(jìn)之先祖?；腹髅娑?，管仲隰朋東面而立。桓公曰：‘吾得二子也，吾目加明，吾耳加聰。不敢獨(dú)擅，進(jìn)之先祖?！寺勌煜轮恋蓝植荒苄姓咭?。由桓公、晉文、越王、勾踐觀之，三懼者，明君之務(wù)也?！薄对?shī)》曰：“溫溫恭人，如集于木。惴惴小心，如臨于谷。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，如履薄冰?！贝搜晕耐蹙尤松弦?。

第十四章

楚莊王賜其羣臣酒。日暮酒酣，左右皆醉。殿上燭滅，有牽王后衣者。后扢冠纓而絕之，言于王曰：“今燭滅，有牽妾衣者，妾扢其纓而絕之。愿趣火視絕纓者?！蓖踉唬骸爸?！”立出令曰：“與寡人飲，不絕纓者，不為樂也?！庇谑枪诶t無完者，不知王后所絕冠纓者誰。于是王遂與羣臣?xì)g飲，乃罷。后吳興師攻楚，有人常為應(yīng)行合戰(zhàn)者，五陷陣卻敵，遂取大軍之首而獻(xiàn)之。王怪而問之曰：“寡人未嘗有異于子，子何為于寡人厚也？”對(duì)曰：“臣先殿上絕纓者也。當(dāng)時(shí)宜以肝膽涂地。負(fù)日久矣，未有所效。今幸得用于臣之義，尚可為王破吳而強(qiáng)楚?！薄对?shī)》曰：“有漼者淵，雚葦渒渒?！毖源笳邿o不容也。

第十五章

傳曰：伯奇孝而棄于親。隱公慈而殺于弟。叔武賢而殺于兄。比干忠而誅于君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子慎無辜?！?/p>

第十六章

紂殺王子比干，箕子被髪佯狂。陳靈公殺泄冶，鄧元去陳以族從。自此之后，殷并于周，陳亡于楚，以其殺比干、泄冶，而失箕子、鄧元也。燕昭王得郭隗而鄒衍樂毅以齊魏至。于是興兵而攻齊，棲閔王于莒。燕度地計(jì)眾，不與齊均也。然所以信意至于此者，由得士也。故無常安之國(guó)，無恒治之民，得賢者昌，失賢者亡，自古及今，未有不然者也。明鏡者，所以照形也。修往古者，所以知今也，知惡往古之所以危亡，而不務(wù)襲蹈其所以安存，則未有以異乎卻走而求逮前人也。太公知之，故舉微子之后而封比干之墓。夫圣人之于賢者之后，尚如是其厚也，而況當(dāng)世之存者乎？《詩(shī)》曰：“昊天太憮，予慎無辜。”

第十七章

宋玉因其友見楚襄王，襄王會(huì)之無以異，乃讓其友。其友曰：“夫姜桂因地而生，不因地而辛。女因媒而嫁，不因媒而親。子之事王未耳，何怨于我？”宋玉曰：“不然。昔者齊有狡兔，曰東郭鵕（右為兔），蓋一日而走五百里。于是齊有良狗曰韓盧，亦一日而走五百里。使之瞻見指注，雖良狗猶不及眾兔之塵。若攝纓而縱紲之，則狡兔亦不能離也。今子之屬臣也，攝纓縱紲與？瞻見指注與？”其友曰：“仆人有過，仆人有過?！薄对?shī)》曰：“將安將樂，棄予如遺?！?/p>

第十八章

宋燕相齊見逐，罷歸之舍，召門尉陳饒等二十六人，曰：“諸大夫有能與我赴諸侯者乎？”陳饒等皆伏而不對(duì)。宋燕曰：“悲乎哉！何士大夫易得而難用也！”陳饒對(duì)曰：“非士大夫易得而難用也，君弗能用也。君不能用，則有不平之心。是失之己而責(zé)諸人也?！彼窝嘣唬骸胺蚴еT己而責(zé)諸人者何？”陳饒對(duì)曰：“三斗之稷不足于士，而君雁鶩有余粟，是君之一過也。果園梨栗，后宮婦人以相提擲，而士不曾得一嘗，是君之二過也。綾紈綺縠，靡麗于堂，而士曾不得以為緣，是君之三過也。且夫財(cái)者，君之所輕也。死者，士之所重也。君不能行君之所輕，而欲使士致其所重，譬猶鉛刀畜之，而干將用之，不亦難乎？”宋燕面有慚色，逡巡避席曰：“是燕之過也?！薄对?shī)》曰：“或以其酒不以其漿。”

第十九章

傳曰：善為政者，循情性之宜，順陰陽之序，通本末之理，合無人之際。如是則天氣奉養(yǎng)而生物豐美矣。不知為政者，使情壓性，使陰乘陽，使末逆本，使人詭天，氣鞠而不信，鬰而不宣。如是則災(zāi)害生，怪異起，羣生皆傷，而年谷不熟。是以其動(dòng)傷德，其靜亡救。故緩者事之，急者弗知，日反理而欲以為治。《詩(shī)》曰：“廢為殘疾，莫知其尤?！?/p>

第二十章

魏文侯之時(shí)，子質(zhì)仕而獲罪焉，去而北游，謂簡(jiǎn)主曰：“從今已后，吾不復(fù)樹德于人矣?！焙?jiǎn)主曰：“何以也？”質(zhì)曰：“吾質(zhì)樹堂上之士半，吾所樹朝廷之大夫半，吾所樹邊境之人亦半。今堂上之士惡我于君，朝廷之大夫恐我以法，邊境之人劫我以兵，是以不復(fù)樹德于人也。”簡(jiǎn)主曰：“噫！子之言過矣。夫春樹桃李，夏得陰其下，秋得食其實(shí)。春樹蒺藜，夏不可采其葉，秋得其刺焉。由此觀之，在所樹也。今子之所樹，非其人也，故君子先擇而后種也?！薄对?shī)》曰：“無將大車，惟塵冥冥。”

第二十一章

正直者順道而行，順理而言，公平無私，不為安肆志，不為危揚(yáng)行。昔衛(wèi)獻(xiàn)公出走，反國(guó)及郊，將班邑于從者而后入。太史柳莊曰：“如皆守社稷，則孰負(fù)羈縶而從？如皆從，則孰守社稷？君反國(guó)而有私也，無乃不可乎？”于是不班也。柳莊正矣。昔者衛(wèi)大夫史魚病且死，謂其子曰：“我數(shù)言蘧伯玉之賢而不能進(jìn)，彌子瑕不肖而不能退。為人臣生不能進(jìn)賢而退不肖，死不當(dāng)治喪正堂，殯我于室足矣?！毙l(wèi)君問其故。其子以父言聞。君造然召伯玉而貴之，而退彌子瑕，徙殯于正堂，成禮而后去。生以身諫，死以尸諫，可謂直矣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靜恭爾位，好是正直?！?/p>

第二十二章

孔子閑居，子貢侍坐，請(qǐng)問為人下之道奈何。孔子曰：“善哉！爾之問也。為人下，其猶土乎?！弊迂曃催_(dá)?？鬃釉唬骸胺蛲琳撸蛑酶嗜?，樹之得五谷焉，草木植焉，鳥獸魚鱉遂焉。生前立焉，死則入焉，多功不言，賞世不絶。故曰：能為人下者，其惟上乎？”子貢曰：“賜雖不敏，請(qǐng)事斯語?！薄对?shī)》曰：“式禮莫愆?！?/p>

第二十三章

傳曰：南假子過程本子，本子為之烹鱺魚。南假子曰：“吾聞君子不食鱺魚。”本子曰：“此乃君子不食也，我何與焉？”假子曰：“夫高比所以廣德也，下比所以狹行也。比于善者，自進(jìn)之階。比于惡者，自退之原也。且《詩(shī)》不云乎：‘高山仰止，景行行止?！蔽嶝M自比君子哉？志慕之而已矣。”

第二十四章

子貢問大臣。子曰：“齊有鮑叔，鄭有子皮?！弊迂曉唬骸胺瘛｝R有管仲，鄭有東里子產(chǎn)?！笨鬃釉唬骸叭弧Ｎ崧匁U叔之薦管仲也，子皮之薦子產(chǎn)也，未聞管仲子產(chǎn)有所薦也。”子貢曰：“然則薦賢賢于賢。”曰：“知賢，智也。推賢，仁也。引賢，義也。有此三者，又何加焉？”

第二十五章

孔子游于景山之上，子路、子貢、顏淵從?？鬃釉唬骸熬拥歉弑刭x。小子愿者，何言其愿。丘將啟汝?！弊勇吩唬骸坝稍笂^長(zhǎng)戟，蕩三軍，乳虎在后，仇敵在前，蠡躍蛟?shī)^，進(jìn)救兩國(guó)之患?！笨鬃釉唬骸坝率吭?！”子貢曰：“兩國(guó)構(gòu)難，壯士列陣，塵埃漲天，賜不持一尺之兵，一斗之養(yǎng)，解兩國(guó)之難。用賜者存，不用賜者亡?！笨鬃釉唬骸稗q士哉！”顏回不愿?？鬃釉唬骸盎睾尾辉?？”顏淵曰：“二子已愿，故不敢愿?！笨鬃釉唬骸安煌?，意各有事焉。回其愿，丘將啟汝?！鳖仠Y曰：“愿得小國(guó)而相之。主以道制，臣以德化，君臣同心，外內(nèi)相應(yīng)。列國(guó)諸侯，莫不從義響風(fēng)，壯者趨而進(jìn)，老者扶而至。教行乎百姓，德施乎四蠻，莫不釋兵，輻輳乎四門。天下咸獲永寧，蝖飛蠕動(dòng)，各樂其性。進(jìn)賢使能，各任其事。于是君綏于上，臣和于下，垂拱無為，動(dòng)作中道，從容得禮。言仁義者賞，言戰(zhàn)斗者死。則由何進(jìn)而救？賜何難之解？”孔子曰：“圣士哉！大人出，小子匿。起，賢者伏?；嘏c執(zhí)政，則由賜焉施其能哉！”《詩(shī)》曰：“雨雪麃麃，咽晛聿消?！?/p>

第二十六章

昔者孔子鼓瑟，曾子子貢側(cè)門而聽。曲終，曾子曰：“嗟乎！夫子瑟聲殆有貪狼之志，邪僻之行，何其不仁趨利之甚？”子貢以為然，不對(duì)而入。夫子望見子貢有諫過之色，應(yīng)難之狀，釋瑟而待之。子貢以曾子之言告。子曰：“嗟乎！夫參，天下賢人也，其習(xí)知音矣。郷者丘鼓瑟，有鼠出游，貍見于屋，循梁微行，造焉而避，厭目曲脊，求而不得。丘以瑟淫其音。參以丘為貪狼邪僻，不亦宜乎！”《詩(shī)》曰：“鼓鐘于宮，聲聞?dòng)谕?。?/p>

第二十七章

夫?yàn)槿烁刚?，必懷慈仁之愛，以畜養(yǎng)其子。撫及其有識(shí)也，必嚴(yán)居正言，以先導(dǎo)之。及其束髪也，授明師以成其技。十九見志，請(qǐng)賓冠之，足以成其德。血脈澄靜，娉內(nèi)以定之，信承親授，無有所疑。冠子不詈，髦子不笞，聽其微諫，無令憂之。此為人父之道也。《詩(shī)》曰：“父兮我我，母兮鞠我。拊我畜我，長(zhǎng)我育我，顧我復(fù)我，出入腹我。”

韓詩(shī)外傳卷第八

第一章

越王勾踐使廉稽獻(xiàn)民于荊王。荊王使者曰：“越，夷狄之國(guó)也。臣請(qǐng)欺其使者?！鼻G王曰：“越王，賢人也，其使者亦賢，子其慎之?！笔拐叱鲆娏?，曰：“冠則得以俗見。不冠不得見。”廉稽曰：“夫越亦周室之列封也，不得處于大國(guó)，而處江海之陂，與魭鳣魚鱉為伍，文身翦髪而后處焉。今來至上國(guó)，必曰冠得俗見，不冠不得見，如此，則上國(guó)使適越，亦將劓墨文身翦髪而后得以俗見，可乎？”荊王聞之，披衣出謝。孔子曰：“使于四方，不辱君命，可謂士矣。”

第二章

人之所以好富貴安樂，為人所稱譽(yù)者，為身也。惡貧賤危辱，為人所謗毀者，亦為身也。然身何貴也？莫貴于氣。人得氣則生，失氣則死。其氣非金帛珠玉也，不可求于人也。非繒布五谷也，不可糴買而得也。在吾身耳，不可不慎也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既明且哲，以保其身?！?/p>

第三章

吳人伐楚，昭王去國(guó)，國(guó)有屠羊說從行。昭王反國(guó)，賞從者。及說，說辭曰：“君失國(guó)，臣所失者屠。君反國(guó)，臣亦反其屠。臣之祿既厚，又何賞之？”辭不受命。君強(qiáng)之，說曰：“君失國(guó)，非臣之罪，故不伏其誅?！本磭?guó)，非臣之功，故不受蔶賞。吳師入郢，臣畏寇避患。君反國(guó)，說何事焉？”君曰：“不受則見之?！闭f對(duì)曰：“楚國(guó)之法，商人欲見于君者，必有大獻(xiàn)重質(zhì)，然后得見。今臣智不能存國(guó)，節(jié)不能死君，勇不能待寇，然見之，非國(guó)法也?！彼觳皇苊胗跐局?。昭王謂司馬子期曰：“有人于此，居處甚約，論議甚高，為我求之。愿為兄弟，請(qǐng)為三公?！彼抉R子期舍車徒求之，五日五夜，見之，謂曰：“國(guó)危不救，非仁也。君命不從，非忠也。惡富貴于上，甘貧苦于下，，意者過也。今君愿為兄弟，請(qǐng)為三公，不聽君，何也？”說曰：“三公之位，我知其貴于刀俎之肆矣。萬鐘之祿，我知其富于屠羊之利矣。今見爵祿之利，而忘辭受之禮，非所聞也?！彼燹o三公之位，而反乎屠羊肆。君子聞之曰：“甚矣哉！屠羊子之為也。約己持窮而處人之國(guó)矣。”說曰：“何謂窮？吾讓之以禮而終其國(guó)也。”曰：“在深淵之中而不援彼之危，見昭王德衰于吳，而懷寶絕跡，以病其國(guó)，欲獨(dú)全己者也。是厚于己而薄于君，狷乎非救世者也?！薄昂稳鐒t可謂救世矣？”曰：“若申伯仲山甫，可謂救世矣。昔者周德大衰，道廢于厲，申伯仲山甫輔相宣王，撥亂世反之正，天下略振，宗廟復(fù)興。申伯仲山甫乃并順天下，匡救邪失，喻德教，舉遺士，海內(nèi)翕然向風(fēng)。故百姓勃然詠宣王之德?！对?shī)》曰：‘周邦咸喜，戎有良翰’，又曰：‘邦國(guó)若否，仲山甫明之。夙夜匪懈，以事一人。’如是可謂救世矣?！?/p>

第四章

齊崔杼弒莊公。荊蒯芮使晉而反，其仆曰：“崔杼弒莊公，子將奚如？”荊蒯芮曰：“驅(qū)之。將入死而報(bào)君。”其仆曰：“君之無道也，四鄰諸侯莫不聞也。以夫子而死之，不亦難乎？”荊蒯芮曰：“善哉而言也。早言我，我能諫。諫而不用，我能去。今既不諫，又不去。吾聞之，食其食，死事其。吾既食亂君之食，又安得治君而死之？”遂驅(qū)車而入死。其仆曰：“人有亂君，猶必死之。我有治長(zhǎng)，可無死乎？”乃結(jié)轡自刎于車上。君子聞之，曰：“荊蒯芮可謂守節(jié)死義矣。仆夫則無為死也，猶飲食而遇毒也?！薄对?shī)》曰：“夙夜匪懈，以事一人?！鼻G先生之謂也?！兑住吩唬骸安缓闫涞?，或靜電屏蔽之羞。”仆之謂也。

第五章

遜而直，上也。切次之。謗諫為下。懦為死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柔亦不茹，剛亦不吐?！?/p>

第六章

宋萬與莊公戰(zhàn)，獲乎莊公。莊公散舍諸宮中，數(shù)月，然后歸之，反為大夫于宋。宋萬與閔公博，婦人皆側(cè)。萬曰：“甚矣，魯侯之淑，魯侯之美也！天下諸侯宜為君者，惟魯侯耳。”閔公矜此婦人，妬其言，顧曰：“爾虜，焉知魯侯之美惡乎？”宋萬怒，博閔公絕脰。仇牧聞君弒，趨而至，遇之于門，手劍而叱之。萬臂摋仇牧，碎其首，齒著乎門闔。仇牧可謂不畏強(qiáng)御矣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惟仲山甫，柔亦不茹，剛亦不吐?！?/p>

第七章

可于君，不可于父，孝子弗為也。可于父，不可于君，君子亦弗為也。故君不可奪，親亦不可奪也。《詩(shī)》曰：“愷悌君子，四方為則?！?/p>

第八章

黃帝既位，施惠承天，一道修德，惟仁是行，宇內(nèi)和平，未見鳳凰，惟思其象。夙寢晨興，乃召天老而問之曰：“鳳象何如？”天老對(duì)曰：“夫鳳之象，鴻前而麟后，蛇頸而魚尾，龍文而龜身，燕頷而雞啄，戴德負(fù)仁，抱中挾義。小音金，大音鼓。延頸奮翼，五彩備明。舉動(dòng)八風(fēng)，氣應(yīng)時(shí)雨。食有質(zhì)，飲有儀。往即文始，來既嘉成。惟鳯為能通天祉，應(yīng)地靈，律五音，覽九德。天下有道，得鳯象之一，則鳯過。得鳯象之二，四鳯翔之。得鳯象之三，則鳯集之。得鳯象之四，則鳯春秋下之。得鳯祝愿之五，則鳯沒身居之?！秉S帝曰：“于戲，允哉！朕何敢與焉！”戴黃冕，致齋于中宮。鳯乃蔽日而至。黃帝降于東階，西面，再拜稽首曰：“皇天降祉，敢不承命！”鳯乃止帝東園，集帝梧桐，食帝竹實(shí)，沒身不去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鳳凰于飛，翙翙其羽，亦集爰止?！?/p>

第九章

魏文侯有子曰擊，次曰訴，訴少而立之以為嗣。封擊于中山，三年莫往來。其傅趙蒼唐諫曰：“父忘子，不不可忘父。何不遣使乎？”擊曰：“愿之，而未有所使也。”蒼唐曰：“臣請(qǐng)使。”擊曰：“諾。”于是乃問君之所好與所嗜。曰：“君北犬，嗜晨鴈。”遂求北犬晨鴈赍行。蒼唐至，曰：“北蕃中山之君，有北犬晨鴈，使蒼唐再拜獻(xiàn)之。”文侯曰：“嘻！擊知吾好北犬，嗜晨鴈也?！眲t見使者。文侯曰：“擊無恙乎？”蒼唐唯唯而不對(duì)。三問而三不對(duì)。文侯曰：“不對(duì)何也？”蒼唐曰：“臣聞諸侯不名君。既已賜弊邑，使得小國(guó)侯，君問以名，不敢對(duì)也?！蔽暮钤唬骸爸猩街裏o恙乎？”蒼唐曰：“今者臣之來，拜送于郊?！蔽暮钤唬骸爸猩街L(zhǎng)短若何矣？”蒼唐曰：“問諸侯，比諸侯。諸侯之朝，則側(cè)者皆人臣，無所比之。然則所賜衣裘幾能勝之矣?！蔽暮钤唬骸爸猩街嗪魏煤?？”對(duì)曰：“好《詩(shī)》?！蔽暮钤唬骸坝凇对?shī)》何好？”曰：“好《黍離》與《晨風(fēng)》。”文侯曰：“《黍離》何哉？”對(duì)曰：“彼黍離離，彼稷之苗。行邁靡靡，中心搖搖。知我者謂我心憂，不知我者謂我何求。悠悠蒼天，此何人哉！”文侯曰：“怨乎？”曰：“非敢怨也，時(shí)思也。”文侯曰：“《晨風(fēng)》謂何？”對(duì)曰：“‘鷸彼晨風(fēng)，鬰彼北林。未見君子，憂心欽欽。如何如何，忘我實(shí)多。’此自以忘我者也。”于是文侯大悅，曰：“欲知其子親其母，欲知其人視其友，欲知其君視其所使。中山君不賢惡能得賢？”遂廢太子訴，召中山君以為嗣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鳳凰于飛，翙翙其羽，亦集爰止。藹藹王多吉士，惟君子使，媚于天子?！本釉唬骸胺蚴狗侵北周嚵T馬而已，亦將喻誠(chéng)信，通氣志，明好惡，然后可使也?！?/p>

第十章

子賤治單父，其民附?？鬃釉唬骸案媲鹬灾沃??！睂?duì)曰：“不齊時(shí)發(fā)倉(cāng)廩，振困窮，補(bǔ)不足。”孔子曰：“是小人附耳，未也?！睂?duì)曰：“賞有能，招賢才，退不肖。”孔子曰：“是士附耳，未也?！睂?duì)曰：“所父事者三人，所兄事者五人，所友者十有二人，所師者一人?！笨鬃釉唬骸八甘抡呷?，足以教孝矣。所兄事者五人，足以教弟矣。所友者十有二人，足以祛壅蔽矣。所師者一人，足以慮無失策，舉無敗功矣。昔者堯舜清微其身，以聽觀天下，務(wù)來賢人。夫舉賢者，百福之宗也，而神明之主也。惜乎不齊之所為者小也。為之大功，乃與堯舜參矣?！薄对?shī)》曰：“愷悌君子，民之父母?！弊淤v其似之矣。

第十一章

度地圖居以立國(guó)，崇摁溥利以懷眾，明好惡以正法度，學(xué)校庠序以立教，事老養(yǎng)孤以化民，升賢賞功以觀善，懲奸絀失以丑惡，講御習(xí)射以防患，禁奸止邪以除害，接賢連友以廣智，宗親族附以益強(qiáng)。《詩(shī)》曰：“愷悌君子。”

第十二章

齊景公使使于楚，楚王與之上九重之臺(tái)，顧使者曰：“齊亦有臺(tái)若此者乎？”使者曰：“吾君有治位之堂，土階三等，茅茨不翦，采掾不斵，猶以謂為之者勞，居之者泰。吾君惡有臺(tái)若此者乎？”于是楚王蓋悒如也。使者不可謂不辱君命，其能專對(duì)矣。

第十三章

傳曰：予小子使?fàn)柪^邵公之后。受命者必以其祖命之?？鬃訛轸斔究埽唬骸八喂痈ジ螌O，魯孔丘，命爾為司寇。”孔子曰：“弗甫敦及厥辟將不堪?！惫唬骸安煌??！眰髟唬褐T侯之有德，天子錫之。一錫車馬，再錫衣服，三錫虎賁，四錫樂器，五錫納陛，六錫朱戶，七錫弓矢，八錫鈇鉞，九錫秬鬯，謂之“九錫”也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厘爾圭瓚，秬鬯一卣?！?/p>

第十四章

齊景公謂子貢曰：“先生何師？”對(duì)曰：“魯仲尼。”曰：“仲尼賢乎？”曰：“圣人也，豈直賢哉！”景公嘻然而笑曰：“其圣何如？”子貢曰：“不知也?！本肮Ｈ蛔魃Ｔ唬骸笆佳允ト?，今言不知，何也？”子貢曰：“臣終身戴天，不知天之高也。終身踐地，不知地之厚也。若臣之事仲尼，譬猶渴操壺杓，就江海而飲之，腹?jié)M而去，又安知江海之深乎？”景公曰：“先生之譽(yù)，得無太甚乎？”子貢曰：“臣賜何敢甚言，尚慮不及耳。臣譽(yù)仲尼，譬猶兩手捧土而附泰山，其無益亦明矣。使臣不譽(yù)仲尼，譬猶兩手杷泰山，無損亦明矣?！本肮唬骸吧疲∝M其然？善！豈其然？”《詩(shī)》曰：“民民翼翼，不測(cè)不克?！?/p>

第十五章

一谷不升謂之兼（左加食），三谷不升謂之饉，四谷不升謂之荒，五谷不升謂之大侵。大侵之禮，君食不兼味，臺(tái)榭不飾，道路不除，百官補(bǔ)而不制，鬼神禱而不祠，此大侵之禮也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我居御卒荒?！贝酥^也。

第十六章

古者天子為諸侯受封，謂之采地。百里諸侯以三十里，七十里諸侯以二十里，五十里諸侯以十五里。其采地不絀，使子孫賢者守其地，世世以祠其始受封之君。《書》曰：“茲予大享于先王，爾祖其從與享之?！?/p>

第十七章

梁山崩，晉君召大夫伯宗。道逢輦者，以其輦服其道。伯宗使其右下，欲鞭之。輦者曰：“君趨道豈不遠(yuǎn)矣，不如捷而行。”伯宗喜，問其居。曰：“絳人也?！辈谠唬骸白右嘤新労?？”曰：“梁山崩，壅河，顧三日不流，是以召子?！辈谠唬骸叭缰?？”曰：“天有山，天崩之。天有河，天壅之。伯宗將如之何？”伯宗私問之。曰：“君其率羣臣素服而哭之，既而祠焉，河斯流矣。”伯宗問其姓名，弗告。伯宗到，君問伯宗。以其言對(duì)。于是君素服率羣臣而只有之，既而祠焉，河斯流矣。君問伯宗何以知之，伯宗不言受輦者，詐以自知?？鬃勇勚唬骸安谄錈o后。攘人之善?！薄对?shī)》曰：“天降喪亂，滅我立王。”又曰：“畏天之威，于時(shí)保之?！?/p>

第十八章

晉平公使范昭觀齊國(guó)之政。景公錫之宴。晏子在前，范昭趨曰：“愿君之倅樽以為壽?！本肮欁笥以唬骸白霉讶碎撰I(xiàn)之客。”范昭已飲，晏子曰：“徹去樽?！狈墩巡徽f，起舞，顧太師曰：“子為我奏成周之樂，吾為子舞之?！碧珟煂?duì)曰：“盲臣不習(xí)?！狈墩哑鸪鲩T。景公謂晏子曰：“夫晉，天下大國(guó)也，使范昭來觀齊國(guó)之政，今子怒大國(guó)之使者，將奈何？”晏子曰：“范昭之為人也，非陋而不知禮也，是欲試吾君臣，嬰故不從。”于是景公召太師而問之曰：“范昭使子奏成周之樂，何故不調(diào)？”對(duì)如晏子。于是范昭歸報(bào)平公曰：”齊未可并也。吾試其君，晏子知之。吾犯其樂，太師知之?！笨鬃勇勚唬骸吧坪蹶套?，不出俎豆之間，折沖千里之外。”《詩(shī)》曰：“實(shí)右序有周，薄言振之，莫不震疊。”

第十九章

三公者何？曰司馬，司空，司徒也。司馬主天，司空主土，司徒主人。故陰陽不知，四時(shí)不節(jié)，星辰失度，災(zāi)變非常，則責(zé)司馬。山陵崩竭，川谷不流，五谷不植，草木不茂，則責(zé)之司空。君臣不正，人道不和，國(guó)多盜賊，下怨其上，則責(zé)之司徒。故三公典其職，憂其分，舉其辯，明其德，此三公之任也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濟(jì)濟(jì)多士，文王以寧?！庇衷唬骸懊麝栍兄?，式序在位。”

第二十章

夫觀君之治也，溫良而和，寬容而愛，刑清而省，喜賞而惡罰。移風(fēng)崇教，生而不殺，布惠施時(shí)空，仁不偏與。不奪民力，役不踰時(shí)，百姓得耕，家有收聚，民無凍餒，食無腐敗。士不造無用，雕文不粥于肆。斧斤以時(shí)入山林。國(guó)無佚士，皆用于世。黎庶歡樂衍盈，方外遠(yuǎn)人歸義，重譯執(zhí)贄，故得風(fēng)雨不烈?！缎⊙拧吩唬骸坝袕m凄凄，興云祁祁。”以是知太平無飄風(fēng)景雨明矣。

第二十一章

昨日何生？今日何成？必念歸厚，必念治生。日慎一日，遠(yuǎn)如金城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我日斯邁，而月斯征。夙興夜寐，無忝爾所生?！?/p>

第二十二章

官怠于有成，病加于小愈，禍生于懈惰，孝衰于妻子。察此四者，慎終如始?！兑住吩唬骸靶『酀?jì)，濡其尾?！薄对?shī)》曰：“靡不有初，鮮克有終?！?/p>

第二十三章

孔子燕居，子貢攝齊而前曰：“弟子事夫子有年矣，手竭而智罷，倦于學(xué)問，不能進(jìn)，請(qǐng)一休焉?！笨鬃釉唬骸百n也欲焉休乎？”曰：“賜欲休于事君?！笨鬃釉唬骸啊对?shī)》云：‘夙夜匪懈，以事一人。’為之若此其不易也，若之何其休也！”曰：“賜欲休于事父母。”孔子曰：“《詩(shī)》云：‘孝子不匱，永錫爾類?！癁橹舸似洳灰滓?，如之何其休也！”曰：“賜欲休于事兄弟?！笨鬃釉唬骸啊对?shī)》云：‘妻子好合，如鼓瑟琴。兄弟既翕，和樂且耽?！癁橹舸似洳灰滓?，如之何其休也！”

第二十四章

魯哀公問冉有曰：“凡人之質(zhì)而已，將必學(xué)而后為君子乎？”冉有對(duì)曰：“臣聞之，雖有良玉，不刻鏤則不成器，雖有美質(zhì)，不學(xué)則不成君子。”曰：“何以知其然也？”夫子路，卞之野人也。子貢，衛(wèi)之賈人也。皆學(xué)問于孔子，遂為天下顯士。諸侯聞之，莫不尊敬。卿大夫聞之，莫不親愛。學(xué)之故也。昔吳楚燕代，謀為一舉而欲伐秦。姚賈，監(jiān)門之子也，為秦往使之，遂絕其謀，止其兵。及其反國(guó)，秦王大悅，立為上卿。夫百里奚，齊之乞者也，逐于齊西，無以進(jìn)，自賣五羊皮，為一軛車。見秦繆公，立為相，遂霸西戎。太公望少為人壻，老而見去，屠牛朝歌，賃于棘津，釣于磻溪，文王舉而用之，對(duì)于齊。管仲親射桓公，遂除報(bào)讎之心，立以為相，存亡繼絶，九合諸侯，一匡天下。此四子者，皆嘗卑賤窮辱矣，然其名聲馳于后世，豈非學(xué)問之所致乎？由此觀之，土必學(xué)問，然后成君子。《詩(shī)》曰：‘日就月將。’”于是哀公嘻然而笑曰：“寡人雖不敏，請(qǐng)奉先生之教矣?！?/p>

第二十五章

曾子有過，曾晳引杖擊之。仆地，有間乃蘇，起曰：“先生得無病乎？”魯人賢曾子，以告夫子。夫子告門人：“參來勿內(nèi)也?！痹幼砸詾闊o罪，使人謝夫子。夫子曰：“汝不聞昔者舜為人子乎？小棰則待，大杖則逃。索而使之，未嘗不在側(cè)，索而殺之，未嘗可得。今汝委身以待暴怒，拱立而去，汝非王者之民邪？殺王者之民，其罪何如？”《詩(shī)》曰：“優(yōu)哉柔哉，亦是戾矣?！庇衷唬骸拜d色載笑，匪怒伊教。”

第二十六章

齊景公使人為弓，三年乃成。景公引弓而射，不穿一札。景公怒，將殺弓人。弓人之妻往見景公，曰：“蔡人之子，弓弓之妻也。此孔者，太山之南，鳥號(hào)之柘，燕牛之角，荊麋之筋，河魚之膠也。四物者，天下之練材也，不宜穿札之少如此。且妾聞公之車，不能獨(dú)走，莫耶雖利，不能獨(dú)斷，必有以動(dòng)之。夫射之道，左手若拒石，右手若附枝，掌若握卵，四指如斷短杖，右手發(fā)之，左手不知，此蓋射之道?！本肮云溲詾閮x而射之，穿七札。蔡人之夫立出矣。《詩(shī)》曰：“好是正直。”

第二十七章

齊有罪于景公者。景公大怒，縳置之殿下，召左右肢解之，敢諫者誅。晏子左手持頭，右手磨刀，仰而問曰：“古者明王圣主，其肢解人，不審從何肢始也？”景公離席曰：“縱之！罪在寡人?！薄对?shī)》曰：“好是正直?！?/p>

第二十八章

傳曰：居處齊則色姝，食飮齊則氣珍，言語齊則信聽，思齊則成，志齊則盈。五者齊，斯神居之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既和且平，依我聲聲?！?/p>

第二十九章

魏文侯問狐卷子曰：“父賢足恃乎？”對(duì)曰：“不足?！薄白淤t足恃乎？”對(duì)曰：“不足?！薄靶仲t足恃乎？”對(duì)曰：“不足?！薄暗苜t足恃乎？”對(duì)曰：“不足?！薄俺假t足恃乎？”對(duì)曰：“不足。”文侯勃然作色而怒曰：“寡人問此五者于子，一一以為不足者何也？”對(duì)曰：“父賢不過堯，而丹朱放。子賢不過舜，而瞽瞍拘。兄賢不過舜，而象放。弟賢不過周公，而管叔誅。臣賢不過湯武，而桀紂伐。望人者不至，恃人者不久。君欲治，從身始。人何可恃乎？”

第十三章

湯作《護(hù)》，聞其宮聲，使人溫良而寬大。聞其商聲，使人方廉而好義。聞其角聲，使人惻隱而愛仁。聞其征聲，使人樂養(yǎng)而好施。聞其羽聲，使人恭敬而好禮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湯降不遲，圣敬日躋?！?/p>

第三十一章

孔子曰：“《易》先《同人》后《大有》，承之以《謙》，不亦可乎？”故天道虧盈而益謙，地道盈而流謙，鬼神害盈而福謙，人道惡盈而好謙。謙者，抑事而損者也。持盈之道，抑而損之，此謙德之于行也。順之者吉，逆之者兇。五帝既沒，三王既衰，能行謙德者，其惟周公乎。周公以文王之子，武王之弟，成王之叔父，假天子之尊位七年，所執(zhí)贄而師見者十人，所還質(zhì)而友見者十三人，窮巷白屋之士所先見者四十九人，時(shí)進(jìn)善者百人，宮朝者千人，諫臣五人，輔臣五人，拂臣六人，戴干戈以至于封侯，異族九十七人，而同姓之士百人?？鬃釉唬骸蔼q以為周公為天下黨，則以同族為眾，而異族為寡也?！惫实滦袑捜荻刂怨д邩s，土地廣大而守之以儉者安，位尊祿重而守之以卑者貴，人眾兵強(qiáng)而守之以畏者勝，聰明睿智而守之以愚者哲，博聞強(qiáng)記而守之以淺者不隘。此六者皆謙德也?！兑住吩唬骸爸t亨君子有終吉?！蹦芤源私K吉者，君子之道也。貴為天子，富有四海，而德不謙，以亡其身，桀紂是也，而況眾庶乎？夫《易》有一道焉，大足以治天下，中足以安安家國(guó)，近足以守其身者，其惟謙德乎。《詩(shī)》曰：“湯降不遲，圣敬日躋。”

第三十二章

昔者由子方出，見老馬于道，喟然有志焉，以問于御者曰：“此何馬也？”御曰：“故公家畜也，罷而不為用，故出放之也?！庇勺臃皆唬骸吧俦M其力，而老棄其身，仁者不為也。”東帛而贖之。窮士聞之，知所歸心矣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湯降不遲，圣敬日躋。”

第三十三章

齊莊公出獵，有螳舉足將搏其輪，問其御曰：“此何蟲也？”御曰：“此是螳蜋也。其為蟲，知進(jìn)不知退，不量力而輕就敵?！鼻f公曰：“此為人必為天下勇士矣。”于是回車避之，而勇士歸之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湯降不遲，圣敬日躋?！?/p>

第三十四章

魏文侯問李克曰：“人有惡乎？”李克曰：“有。夫貴者則賤者惡之，富者則貧者惡之，智者則愚者惡之?！蔽暮钤唬骸吧?。行此三者，使人勿惡，亦可乎？”李克曰：“可。臣聞貴而下賤，則眾弗惡也。富而分貧，則窮士弗惡也，智而教愚，則童蒙者弗惡也?！蔽暮钤唬骸吧圃昭院?！堯舜其猶病諸。寡人雖不敏，請(qǐng)守斯語矣?！痹?shī)曰：“不遑啟處?！?/p>

第三十五章

有鳥于此，架巢于葭葦之顛，天喟然而風(fēng)，則葭折而巢壞，何也？其所托者弱也。稷蜂不攻，而社鼠不熏，非以稷蜂社鼠之神，其所托者善也。故圣人求賢者以自輔，夫吞舟之魚大矣，蕩而失水，則為螻蟻所制，失其輔也。故《詩(shī)》曰：“不明爾德，爾德不明，以無陪無側(cè)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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韓詩(shī)外傳卷第九

第一章

孟子少時(shí)誦，其母方織。孟子輟然中止，乃復(fù)進(jìn)。其母知其諠也，呼而問之曰：“何為中止？”對(duì)曰：“有所失復(fù)得。”其母引刀裂其織，以此誡之。自是之后，孟子不復(fù)諠矣。孟子少時(shí)，東家殺豚。孟子問其母曰：“東家殺豚何為？”母曰：“欲啖汝。”其母自悔失言。曰：“吾懷纴是子，席不正不坐，割不正不食，胎教之也。今適有知而欺之，是教之不信也?！蹦速I東家豚肉以食之，明不欺也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宜爾子孫承兮?！毖再t母使子賢也。

第二章

由子為相，三年歸休，得金百鎰奉其母，母曰：“子安得此金？”對(duì)曰：“所受俸祿也。”母曰：“為相三年不食乎？治官如此，非吾所欲也。孝子之事親也，盡力致誡，不義之物，不入于館。為人臣不忠，是為人子不孝也。子其去之。”由子愧慚走出，造期還金，退請(qǐng)就獄。王賢其母，說其義，即舍田子罪，令復(fù)為相，以金賜其母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宜爾子孫承承兮?！毖再t母使子賢也。

第三章

孔子出，聞哭聲甚悲。孔子曰：“驅(qū)之驅(qū)之！前有賢者?！敝羷t皋魚也，被褐擁鎌，哭于道旁。孔子辟車與之言，曰：“子非有喪，何哭之悲也？”皋魚曰：“吾失之三矣。少而好學(xué)，周游諸侯，以歿吾親，失之一也。高尚吾志，簡(jiǎn)吾事，不事庸君，而晚事無成。失之二也。與友厚而中絕之，失之三矣。夫樹欲靜而風(fēng)不止，子欲養(yǎng)而親不待，往而不可追者年也，去而不可得見者親也。吾請(qǐng)從此辭矣?！绷㈤露??？鬃釉唬骸暗茏幼R(shí)之，足以誡矣。”于是門人辭歸而養(yǎng)親者十有三人。

第四章

子路曰：“有人于斯，夙興夜寐，手足胼胝而面目黧黑，樹藝五谷以事其親，而無孝子之名者，何也？”孔子曰：“意者身未敬邪？色不順邪？辭不遜邪？古人有言曰：‘衣歟醪歟，曾不爾聊。’子勞以事其親，無此三者，何為無孝之名？意者所友非仁人邪？坐，吾語汝。非無力也，勢(shì)不便也。是以君子入則篤孝，出則友賢，何為其無孝子之名？”《詩(shī)》曰：“父母孔邇?！?/p>

第五章

伯牙鼓琴，鐘子期聽之。方鼓琴，志在太山。鐘子期曰：“善哉鼓琴，巍巍乎如太山！”莫景之間，志在流水。鐘子期曰：“善哉鼓琴，洋洋乎若江河！”鐘子期死，伯牙擗琴絕弦，終身不復(fù)鼓琴，以為為世無足與鼓琴也。非獨(dú)鼓琴如此，賢者亦有之。茍非其時(shí)，則賢者將奚由得遂其功哉？

第六章

秦攻魏，破之，少子亡而不得。令魏國(guó)曰：“有得公子者賜金千斤，匿者罪至十族?！惫尤槟概c俱亡。人謂乳母曰：“得公子者賞甚重，乳母當(dāng)知公子處而言之?！比槟笐?yīng)之曰：“我不知其處。雖知之，死則死，不可以言也。為人養(yǎng)子，不能隱而言之，是畔上畏死。吾聞忠不畔上，勇不畏死。凡養(yǎng)人子者務(wù)生之，非務(wù)殺之也。豈可見利畏誅之故，廢義而行詐哉？吾不能生而使公子獨(dú)死矣?！彼炫c公子俱逃澤中。秦軍見而射之，乳母以身蔽之，著十二矢，秦王聞之，饗以太牢，且爵其兄為大夫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我心匪石，不可轉(zhuǎn)也?！?/p>

第七章

子路曰：“人善我，我亦善之。人不善我，我不善之?！弊迂曉唬骸叭松莆?，我亦善之。人不善我，我則引之進(jìn)退而已耳?！鳖伝卦唬骸叭松莆遥乙嗌浦?。人不善我，我亦善之。”三子所持各異，問于夫子。夫子曰：“由之所持，蠻貊之言也。賜之所持，朋友之言也?；刂郑H屬之言也?！薄对?shī)》曰：“人而無良，我以為兄?！?/p>

第八章

齊景公縱酒，醉而解衣冠，鼓琴以自樂。顧左右曰：“仁人亦樂此乎？”左右曰：“仁人耳目猶人，何為不樂乎！”景公曰：“駕車以迎晏子。”晏子聞廿，朝服而至。景公曰：“今者寡人此樂，顧與大夫同之。請(qǐng)去禮?！标套釉唬骸熬赃^矣。自齊國(guó)五尺已上，力皆能勝嬰與君，所以不敢亂者，畏禮也。故自天子無禮則無以守社稷，諸侯無禮則無以守其國(guó)。為人上無禮則無以使其下，為人下無禮則無以事其上。大夫無禮則無以治其家，兄弟無禮則不同居。人而無禮，不若遄死。”景公色媿，離席而謝曰：“寡人不仁，無良左右，淫湎寡人，以至于此。請(qǐng)殺左右以補(bǔ)其過?！标套釉唬骸白笥覠o過。君好禮，則有禮者至，無禮者去。君惡禮，則無禮者至，有禮者去。左右何罪乎？”景公曰：“善哉！”乃更衣而坐，觴酒三行。晏子辭去。景公拜送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人而無禮，胡不遄死！”

第九章

傳曰：堂衣若扣孔子之門曰：“丘在乎？丘在乎？”子貢應(yīng)之曰：“君子尊賢而容眾，嘉善而矜不能，親內(nèi)及外，己所不欲，勿施于人。子何言吾師之名為？”堂衣若曰：“子何少言之絞！”子貢曰：“大車不絞則不成其任，琴瑟不絞則不成其音。子之言絞，是以絞之也?！碧靡氯粼唬骸拔崾家曾欀Γ裢揭矶??！弊迂曉唬骸胺区欀Γ材芘e其翼？”《詩(shī)》曰：“如切如瑳，如錯(cuò)如磨?！?/p>

第十章

齊景公出弋昭華之池，使顏斵聚主鳥而亡之。景公怒而欲殺之。晏子曰：“夫斵聚有死罪四，請(qǐng)數(shù)而誅之?！本肮唬骸爸Z。”晏子曰：“斵聚！汝為吾君主鳥而亡之，使吾君以鳥之故而殺人，是罪二也。使四國(guó)諸侯聞之，以吾君重鳥而輕士，是罪三也。天子聞之，必將貶絀吾君，危其社稷，絕其宗廟，是罪四也。此四罪者，故當(dāng)殺無赦，臣請(qǐng)加誅焉?！本肮唬骸爸?此吾過矣。愿夫子為寡人敬謝焉?！薄对?shī)》曰：“邦之司直?！?/p>

第十一章

魏文侯問于解狐曰：“寡人將立西河之守，誰可用者？”解狐對(duì)曰：“荊伯柳者賢人，殆可?！蔽暮钤唬骸笆欠亲又囈?？”對(duì)曰：“君問可，非問讎也?！庇谑菍⒁郧G伯柳為西河守。荊伯柳問左右：“誰言我于吾君？”左右皆曰：“解狐。”荊伯柳往見解狐而謝之曰：“子乃寬臣之過也，言于。謹(jǐn)再拜謝?！苯夂唬骸把宰诱吖?，怨子者私也。公事已行，怨子如故?！睆埞渲?，走十步而沒，可謂勇矣。《詩(shī)》曰：“邦之司直。”

第十二章

楚有善相人者，所言無遺策，聞?dòng)趪?guó)中。莊王召見而問焉。對(duì)曰：“臣非能相人也，能相人之友者也。觀布衣者，其友皆孝弟，篤謹(jǐn)畏令，如此者家必日益，而身日安，此所謂吉人者也。觀事君者，其友皆誠(chéng)信，有行好善，如此者措事日益，官職日進(jìn)，此所謂吉臣者也。觀人主也，朝臣多賢，左右多忠，主有失，皆敢交爭(zhēng)正諫，如此者國(guó)日安，主日尊，名聲日顯，此所謂吉主者也。臣非能相人也，能觀人之友者也?！蓖踉唬骸吧?！”其所以任賢使能而霸天下者，殆遇之于是也。《詩(shī)》曰：“彼己之子，邦之彥兮?！?/p>

第十三章

孔子出游少源之野，有婦人中澤而哭，其音甚哀?？鬃庸种?，使弟子問焉，曰：“夫人何哭之哀？”婦人曰：“在亡吾蓍簪，吾是以哀也?！钡茏釉唬骸柏纵樾蕉鲚轸?，有何悲焉？”婦人曰：“非傷亡簪也，吾所以悲者，蓋不忘故也。”《詩(shī)》曰：“代馬依北風(fēng)，飛鳥揚(yáng)故巢?！苯圆煌手^也。。

第十四章

傳曰：君子之聞道，入之于耳，藏之于心，察之以仁，守之以信，行之以義，出之以遜，故人無不虛心而聽也。小人之聞道，入之于耳，出之于口，茍言而已，譬如飽食而嘔之，其不惟肌膚無益，而于志亦戾矣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胡能有定。”

第十五章

孔子與子路子貢顏淵游于戎山之上，孔子喟然嘆曰：“二三子者各言爾志，予將賢焉。由爾何如？”曰：“得白羽如月，赤羽如日，擊鐘鼓者，上聞?dòng)谔?，旌旗翩飜，下蟠于地，惟由為能?！笨鬃釉唬骸坝率吭?！賜爾何如？”對(duì)曰：“得素衣縞冠，使于兩國(guó)之間，不持尺寸之兵，升斗之糧，使兩國(guó)相親如兄弟?！笨鬃釉唬骸稗q士哉！回爾何如？”對(duì)曰：“鮑魚不與蘭茝?fù)佣?，桀紂不與堯舜同時(shí)而治。二子已言，回何言哉？”孔子曰：“回有鄙之心。”顏淵曰：“愿得明王圣主為之相，使城郭不治，溝池不鑿，陰陽和調(diào)，家給人足，鑄庫(kù)兵以為農(nóng)器?！笨鬃釉唬骸按笫吭?！由來，區(qū)區(qū)治何攻？賜來，便便治何使？愿得衣冠為子宰焉?！?/p>

第十六章

賢士不以恥食，不以辱得?！独献印吩唬骸懊c身孰親？身與貨孰多？得與亡孰?。渴枪噬鯋郾卮筚M(fèi)，多藏必厚亡。知足不辱，知止不殆，可以長(zhǎng)久。大成若缺，其用不敝。大盈若沖，其用不窮。大直若詘，大辯若訥，大巧若拙，其用不屈。罪莫大于多欲，禍莫大于不知足，咎莫憯于欲得。故知足之足常足矣?！?/p>

第十七章

孟子妻獨(dú)居，踞。孟子入戶視之，白其母曰：“婦無禮，請(qǐng)去之?！蹦冈唬骸昂我?？”曰：“踞?！逼淠冈唬骸昂沃?？”孟子曰：“我親見之?！蹦冈唬骸澳撕o禮也，非婦無禮。《禮》不云乎：‘將入門，問孰存。將上堂，聲必?fù)P。將入戶，視必下?！谎谌瞬粋湟?。今治往燕私之處，入戶不有聲，令人居而視之，是汝之無禮也，非婦無禮也?！庇谑敲献幼载?zé)，不敢去婦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采葑采菲，無以下禮?！?/p>

第十八章

孔子出衛(wèi)之東門，逆姑布子卿，曰：“二三子使東避。有人將來，必相我者也。志之?！惫貌甲忧湟嘣唬骸岸右嚤?。有圣人將來?！笨鬃酉虏?，姑步子卿迎而視之五十步，從而望之五十步，子貢曰：“是何為者也？”子貢曰：“賜之師也，所謂魯孔丘也。”姑布子卿曰：“是魯孔丘歟？吾固聞之?！弊迂曉唬骸百n之師何如？”姑布子卿曰：“得堯之顙，舜之目，禹之頸，皋陶之喙。從前視之，盎盎乎似有土者。從后視之，高肩循固得之轉(zhuǎn)廣一尺四寸，此惟不及四圣者也?！弊迂曈跞?。姑布子卿曰：“子何患焉？污面而不惡，葭喙而不藉，遠(yuǎn)而望之，羸喪家之狗。子何患焉？”子貢以告孔子?？鬃訜o所辭，獨(dú)辭喪家之狗耳，曰：“丘何敢乎？”子貢曰：“污面而不惡，葭喙而不藉，賜以知之矣。不知喪家狗，是何足辭也？”子曰：“賜，汝獨(dú)不見夫喪家之狗歟？既斂而槨，布席而祭。顧望無人，意欲施之。上無明王，下無賢方伯，王道衰，政教失，強(qiáng)陵弱，眾暴寡，百姓縱心，莫之綱紀(jì)。是人固以丘為欲當(dāng)之者也。丘何敢乎！”

第十九章

修身不可不慎也。嗜欲侈則行虧，讒毀行則害成。患生于忿怒，禍起于纖微。污辱難湔灑，敗失不復(fù)追。不深念遠(yuǎn)慮，后悔何益？徼幸者，伐性之斧也。嗜欲者，逐禍之馬也。謾誕者，趨禍之路也。毀于人者，困窮之舍也。是故君子去徼幸，節(jié)嗜欲，務(wù)忠信，無毀于一人，則名聲常存，稱為君子矣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何其處也，必有興也?！?/p>

第二十章

君子之居也，綏如安裘，晏如覆杅。天下有道，則諸侯畏之。天下無道，則庶人易之。非獨(dú)今日，自古亦然。昔者范蠡行游，與齊屠地居，仁義沉浮，湯湯慨慨，天地同憂。故君子居之，安得自若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心之憂矣，其誰知之！”

第二十一章

田子方之魏，魏太子從車百乘而迎之郊。太子再拜，謁田子方，田子方不下車。太子不說，曰：“敢問何如則可以驕人矣？”田子方曰：“吾聞以天下驕人而亡者有矣，以一國(guó)驕人而亡者有矣。由此觀之，則貧賤可以驕人矣。夫志不得，則授履而適秦楚耳，安往而不得貧賤乎？”于是太子再拜而后退。田子方遂不下車。

第二十二章

戴晉生弊衣冠而往見梁王。梁王曰：“前日寡人以上大夫之祿要先生，先生不留，今過寡人邪？”戴晉生欣然而笑，仰而永嘆曰：“嗟乎！由此觀之，君曾不足與游也。君不見大澤中雉乎？五步一噣，終日乃飽，羽毛悅澤，光照于日月，奮翼爭(zhēng)鳴，聲響于陵澤者何？彼樂其志也。援置之囷倉(cāng)中，常噣梁粟，不旦時(shí)而飽，然猶羽毛憔悴，志氣益下，低頭不鳴。夫食豈不善哉？彼不得其志故也。今臣不遠(yuǎn)千里而從君游者，豈食不足？竊慕君之道耳。臣始以君為好士，天下無雙，乃今見君不好，明矣?！鞭o而去，終不復(fù)往。

第二十三章

楚莊王使使赍金百斤聘北郭先生。先生曰：“臣有箕箒之使，愿入計(jì)之?！奔粗^婦人曰：“楚欲以我為相，今日相，即結(jié)駟列騎，食方丈于前，如何？”婦人曰：“夫子以織屨為食，食粥毚履，無怵惕之憂者何哉？與物無治也。今如結(jié)駟列騎，所安不過容膝，食方丈于前，所甘不過一肉。以容膝之安，一肉之味，而殉楚國(guó)之憂，其可乎？”于是遂不應(yīng)聘，與婦去之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彼美淑姬，可與晤言。”

第二十四章

傳曰：昔戎將由余使秦，秦繆公問以得失之要，對(duì)曰：“古有國(guó)者未嘗不以恭儉也，失國(guó)者未嘗不以驕奢也?！庇捎嘁蛘撐宓廴踔运?，及至布衣之所以亡?？娙恢?，于是告內(nèi)史王廖曰：“鄰國(guó)有圣人，敵國(guó)之憂也。由余圣人也，將奈之何？”王廖曰：“夫戎王居僻陋之地，未嘗見中國(guó)之聲色。君其遺之女樂以淫其志，亂其政，其臣下必疎。因?yàn)橛捎嗾?qǐng)緩期，使其君臣有間，然后可圖?！笨姽唬骸吧??！蹦耸雇趿我耘畼范羞z戎王，為由余請(qǐng)期。戎王大悅，許之。于是張酒聽樂，日夜不休，終歲淫縱，牛馬多死。由余歸，數(shù)諫不聽，去之秦。秦繆公迎而拜之上卿。遂并國(guó)十二，辟地千里。

第二十五章

子夏過曾子，曾子曰：“入食?！弊酉脑唬骸安粸楣M(fèi)乎？”曾子曰：“君子有三費(fèi)，飲食不在其中。君子有三樂，鐘磬琴瑟不在其中?！弊酉脑唬骸案覇柸龢?。”曾子曰：“有親可畏，有君可事，有子可遺，此一樂也。有親可諫，有君可去，有子可怒，此二樂也。有君可喻，有友可助，此三樂也。”子夏曰：“敢問三費(fèi)?！痹釉唬骸吧俣鴮W(xué)，長(zhǎng)而忘之，此一費(fèi)也。事君有功，而輕負(fù)之，此二費(fèi)也。久交友而中絕之，此三費(fèi)也?！弊酉脑唬骸吧圃?！謹(jǐn)身事一言，愈于終身之誦，而事一士，愈于治萬民之功。夫知人者不可以不知，何也？吾嘗蓾焉吾田，朞歲不收。土莫不然，何況于人乎？與人以實(shí)，雖疎必密。與人以虛，雖戚必疎。夫?qū)嵵c實(shí)，如膠如漆。虛之興虛，如薄冰之見晝?nèi)铡＞涌刹涣粢庠?！”《?shī)》曰：“神之聽之，終和且平?！?/p>

第二十六章

晏子之妻布衣纻表。田無宇譏之曰：“出于室何為者也？”晏子曰：“臣家也?！碧餆o宇曰：“位為中卿，食田七十萬，何用是人為畜之？”晏子曰：“棄老取少謂之瞽，貴而忘賤謂之亂，見色而說謂之逆。吾豈以逆辭之瞽之道哉?！?/p>

第二十七章

夫鳳凰之初起也，翾翾十步，藩籬之雀，喔吚而笑之。一詘一信，展羽云間，藩籬之雀超然自知不及遠(yuǎn)矣。士褐衣缊著未嘗完也，糲荅之食未嘗飽也，世俗之士即以為羞耳。及其出則安百議，用則延民命，世俗之士超然自知不及遠(yuǎn)矣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正是國(guó)人，胡不萬年！”

第二十八章

齊王厚送女，欲妻奢牛吐。屠牛吐辭以疾。其友曰：“子終死腥臭之肆而已乎，何謂辭之？”吐應(yīng)之曰：“其女丑?！逼溆言唬骸白雍我灾俊蓖略唬骸耙晕嵬乐??！逼溆言唬骸昂沃^也？”吐曰：“吾肉善，如量而去苦少耳。吾肉不善，雖以他附益之，尚猶賈不售。今厚送子，子丑故耳?！逼溆押笠娭?。傳曰：目如擗杏，齒如編蠁。

第二十九章

傳曰：孔子過康子，子張子夏從?？鬃尤胱?，二子相與論，終日不決。子夏辭氣甚隘，顏色甚變。子張?jiān)唬骸白右嗦劮蜃又h論邪？徐言誾誾，威儀翼翼，后言先默，得之推讓，巍巍乎，蕩蕩乎，道有歸矣！小人之論也，專意自是，言人之非，瞋目搤腕，疾言噴噴，口沸目赤。一幸得勝，疾笑嗌嗌。威儀固陋，辭氣鄙俗，是以君子賤之也?！?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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韓詩(shī)外傳卷第十

第一章

齊桓公逐白鹿，至麥丘，見邦人曰：“爾何謂者也？”對(duì)曰：“臣麥丘之邦人?！被腹唬骸佰拍陰缀?？”對(duì)曰：“臣年八十有三矣?！被腹唬骸懊涝諌垡?！”與之飲。曰：“叟盍為寡人壽也？”對(duì)曰：“野人不知為君王之壽?！被腹唬骸邦烈咱胖畨圩９讶艘?！”邦人奉觴再拜曰：“使吾君固壽，金玉之賤，人民是寶?！被腹唬骸吧圃兆：?！寡人聞之矣，至德不孤，善言必再，叟盍復(fù)之?！卑钊朔钣x再拜曰：“使吾君好學(xué)而不惡下問。賢者在側(cè)，諫者得入?！被腹唬骸吧圃湛秃?！寡人聞之，至德不孤，善言必三，叟盍復(fù)之?！卑钊朔钣x再拜曰：“無使羣臣百姓得罪于吾君，亦無使吾君得罪于羣臣百姓?！被腹徽f曰：“此一言者，非夫前二言之祝，叟其革之矣。”邦人瀾然而涕下，此一言者，夫前二言之上也。臣聞子得于父，可因姑姊妹而謝也，父乃赦之。臣得罪于君，可使左右而謝也，君乃赦之。昔者桀得罪湯，紂得罪于武王，此君得罪于臣也，至今未有為謝者?！被腹唬骸吧圃?！寡人賴宗廟之福，社稷之靈，使寡人遇叟于此?！狈龆d之，自御以歸，薦之于廟而斷政焉。桓公之所以九合諸侯，一匡天下，不以兵車，非獨(dú)管仲也，亦遇之于是。《詩(shī)》曰：“濟(jì)濟(jì)多士，文王以寧。”

第二章

鮑叔薦管仲曰：“臣所不如管夷吾者五。寬惠柔愛，臣弗如也。忠信可結(jié)于百姓，臣弗如也，制禮約法于四方，臣弗如也。決獄折中，臣弗如也。執(zhí)枹鼓立于軍門，使士卒勇，臣弗如也?！薄对?shī)》曰：“濟(jì)濟(jì)多士，文王以寧。”

第三章

晉文公重耳亡過曹，里鳧須眾，因盜重耳資而亡。重耳無糧，餒不能行，子推割股肉以食重耳，然后能行。及重耳反國(guó)，國(guó)中多不附重耳者。于是里鳧須造見曰：“臣能安晉國(guó)?！蔽墓谷藨?yīng)之曰：“子尚何面目來見寡人欲安晉也！”里鳧須曰：“君沐邪？”使者曰：“否?！崩秫D須曰：“臣聞沐者其心倒，心倒者其言悖。今君不沐，何言之悖也？”使者以聞。文公見之，里鳧須仰首曰：“離國(guó)久，臣民多過君，君反國(guó)而民皆自危。里鳧須又襲竭君之資，避于深山，而君以餒，介子推割股，天下莫不聞。臣之為賊亦大矣，罪至十族，未足塞責(zé)。然君誠(chéng)赦之罪，與驂乘游于國(guó)中，百姓見之，必知不念舊惡，人自安矣?！庇谑俏墓髳?，從其計(jì)，使驂乘于國(guó)中。百姓見之，皆曰：“夫里鳧須且不誅而驂乘，吾何懼也！”是以晉國(guó)大寧。故《書》云：“文王卑服，即康功田功?！比衾秫D須，罪無赦者也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濟(jì)濟(jì)多士，文王以寧。”

第四章

傳曰：言為王之不易也。大命之至，其太宗、太史、太祝，斯素服執(zhí)策，北面而吊乎天子曰：“享以祭，永主天命，畏之無疆，厥躬無敢寧?！笔谔熳硬叨?，曰：“敬之！夙夜伊，厥躬無怠。萬民望之?！笔谔熳硬呷?，曰：“天子南面受于帝位，以治為憂，未以位為樂也?！薄对?shī)》曰：“天難諶斯，不易惟王。”

第五章

君子溫儉以求于仁，恭讓以求于禮，得之自是，不得自是。故君子之于道也，猶農(nóng)夫之耕，雖不獲年，優(yōu)之無以易也。大王亶甫有子曰太伯、仲雍、季歷。歷有子曰昌。太伯知大王賢昌而欲季為后也，太伯去之吳。大王將死，謂曰：“我死，汝往讓兩兄，彼不來，汝有義而安。”大王薨，季之吳告伯仲，伯仲?gòu)募径鴼w。羣臣欲伯之立季，季又讓。伯謂仲曰：“今羣臣欲我立季，季又讓，何以處之？”仲曰：“刑有所謂矣，要于扶微者。可以立季。”季遂立而養(yǎng)文王，果受命而王?？鬃釉唬骸疤?dú)見，王季獨(dú)知。伯見父志，季知父心。故大王、太伯、王季，可謂見始知終而能承志矣。”《詩(shī)》曰：“自太伯王季。惟此王季，因心則友，則友其兄，則篤其慶，載錫之光，受祿無喪，奄有四方。”此之謂也。太伯反吳，吳以為君，至夫差二十八世而滅。

第六章

齊宣王與魏惠王會(huì)田于郊。魏王曰：“亦有寶乎？”齊王曰：“無有?！蔽和踉唬骸叭艄讶酥?guó)也，尚有徑過之珠照車前后十二乘者十枚，奈何以萬乘之國(guó)無寶乎？”齊王曰：“寡人之小所以為寶與王異。吾臣有檀子者，使之守南城，則楚人不敢北郷為寇，泗水上有十二諸侯皆起來朝。吾臣有朌子者，使之守高唐，則趙人不敢東漁于河。吾臣有黔夫者，使之守徐州，則燕人祭北門，趙人祭西門，從而歸之者七千余家。吾臣有種首者，使之備盜賊，而道不拾遺。吾將以照千里之外，豈特十二乘哉！”魏王慚，不懌而去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辭之懌矣，民之莫矣?！?/p>

第七章

東海有勇士，曰菑丘欣，以勇猛聞?dòng)谔煜?。過神淵，曰：“飲馬?！逼淦驮唬骸帮嬹R于此者，馬必死?！痹唬骸耙孕乐燥嬛??！逼漶R果沉。菑丘欣去朝服拔劍而入，三日三夜，殺三蛟一龍而出。雷神隨而擊之，十日十夜，眇其左目。要離聞之，往見之，曰：“欣在乎？”曰：“送有喪者。”往見欣于墓。曰：“聞雷神擊子十日十夜，眇子左目。夫天怨不全日，人怨不旋踵。至今弗報(bào)，何也？”叱而去，墓上振憤者不可勝數(shù)。要離歸，謂門人曰：“菑丘欣，天下勇士也。今日我辱之人中，是其必來攻我。暮無閉門，寢無閉戶?！鼻徢鹦拦箒?，拔劍拄要離頸，曰：“子有死罪三。辱我以人中，死罪一也。暮無閉門，死罪二也。寢不閉戶，死罪三也?！币x曰：“子待我一言。來謁，不肖一也。拔劍不刺，不肖二也。刃先辭后，不肖三也。能殺我者，是毒藥之死耳?！鼻徢鹦酪齽Χピ唬骸拔?！所不若者，天下惟此子爾！”傳曰：公子目夷以辭得國(guó)，今要離以辭得身。言不可不文，猶若此乎？《詩(shī)》曰：“辭之懌矣，民之莫矣?！?/p>

第八章

傳曰：齊使使獻(xiàn)鴻于楚，鴻渇，使者道飲，鴻攫筥潰失。使者遂之楚，曰：“齊使臣獻(xiàn)鴻，鴻渇，道飲，攫筥潰失。臣欲亡去，為兩君之使不通。欲拔劍而死，人將以吾君賤士貴鴻也。攫筥在此，愿以將事?！背踬t其言，辯其詞，因留而賜之，終身以為上客。故使者必矜文辭，喻誠(chéng)信，明氣志，解結(jié)申屈，然后可使也。《詩(shī)》曰：“辭之懌矣，民之莫矣?！?/p>

第九章

扁鵲過虢侯，世子暴病而死。扁鵲造宮門，曰：“吾聞國(guó)中卒有壞土之事，得無有急乎？”曰：“世子暴病而死?！北怡o曰：“入言鄭醫(yī)秦越人能活之。”中庶子好方者出應(yīng)之，曰：“吾聞上古醫(yī)曰茅父，茅父之為醫(yī)也，以莞為席，以蒭為狗，北面而祝之，發(fā)十言耳，諸扶輿而來者皆平復(fù)如故。子之方豈能若是乎？”扁鵲曰：“不能?！庇衷唬骸拔崧勚泄胖疄獒t(yī)者曰踰跗，踰之為醫(yī)也，搦腦髓，爪荒莫，吹區(qū)九竅，定腦脫，死者復(fù)生。子之方豈能若是乎？”扁鵲曰：“不能。”中庶子曰：“茍如子之方，譬如以管窺天，以錐刺地，所窺者大，所見者小，所刺者巨，所中者少。如子之方，豈足以變駭童子哉？”扁鵲曰：“不然。事故有昧投而中蠡（上改為民）頭，掩目別白黑者。夫世子病所謂尸蹶者。以為不然，試入診世子股陰當(dāng)溫，耳焦焦如有啼者聲。若此者，皆可活也?！敝惺铀烊朐\世子，以病報(bào)虢侯。虢侯聞之，足跣而起，至門曰：“先生遠(yuǎn)辱，幸臨寡人。先生幸而治之，則糞土之息，得蒙天載地長(zhǎng)為人。先生弗治之，則先犬馬填溝壑矣?！毖晕醋涠槠唇?。扁鵲入，砥針礪石，取三陽五輸，子同搗藥，子明灸陽，子游按摩，子儀反神，子越扶形，于是世子復(fù)生。天下聞之，皆以扁鵲能起死人也。扁鵲曰：“吾不能起死人，直使夫當(dāng)生者起耳?！狈蛩勒擢q可藥，而況生乎？悲夫！罷君之治，無可藥而息也。《詩(shī)》曰：“不可救藥?！毖员赝龆岩?。

第十章

楚丘先生披蓑帶索，往見孟嘗君。孟嘗君曰：“先生老矣，春秋高矣，多遺忘矣，何以教文？”楚丘先生曰：“惡將使我老？惡將使我老？意者將使我投石超距乎？追車赴馬乎？逐麋鹿搏虎豹乎？吾則死矣，何暇老哉？將使我深計(jì)遠(yuǎn)謀乎？役精神而決嫌疑乎？出正辭而當(dāng)諸侯乎？吾乃始?jí)熏F(xiàn)，何老之有！”孟嘗君赧然，汗出至踵，曰：“文過矣，文過矣！”《詩(shī)》曰：“老夫灌灌?！?/p>

第十一章

齊景公游于牛山之上，而北望齊，曰：“美哉國(guó)乎！鬰鬰蓁蓁，使古而無死者，則寡人將去而何之！”俯而泣下沾襟。國(guó)子高曰：“然！臣賴君之賜，疏食惡肉可得而食也，駑馬柴車可得而乘也，且猶不欲死，而況君乎！”又俯而泣。晏子笑曰：“樂哉，今日嬰之游也！見怯君一而諛臣二。使古而無死者，則太公至今猶存。吾君方今將被蓑苙而立乎畎畝之中，惟農(nóng)事之恤，何暇念死乎！”景公慚而舉觴自罰，因罰二臣。

第十二章

秦繆公將田，而喪其馬，求三日而得之于莖山之陽，有鄙夫乃相與食之?？姽唬骸按笋g馬之肉，不得酒者死?！笨姽饲缶疲瑥田嬛缓笕?。明年晉師與繆公戰(zhàn)，晉之右路石者圍繆公而擊之，甲已墮者六札矣。食馬肉者三百余人，皆曰：“吾君仁而愛人，不可不死?！边€擊晉之右路石，免繆公之死。

第十三章

傳曰：卞莊好勇，母無恙時(shí)，三戰(zhàn)而北，交游非之，國(guó)君辱之。卞莊子受命，顏色不變。乃母死三年，魯興師，卞莊子請(qǐng)從。至見于將軍曰：“前猶與母處，是以戰(zhàn)而北也，辱吾身。今母沒矣，請(qǐng)塞責(zé)。”遂走敵而鬬，獲甲首而獻(xiàn)之曰：“請(qǐng)以此塞一北?！庇肢@甲首而獻(xiàn)之，曰：“請(qǐng)以此塞再北。”將軍止之，曰：“足！”不止，又獲甲首而獻(xiàn)之，曰：“請(qǐng)以此塞三北?！睂④娭怪?，曰：“足！請(qǐng)為兄弟?！北迩f子曰：“三北以養(yǎng)母也，今母歿矣，吾責(zé)塞矣。吾聞之，節(jié)士不以辱生?！彼毂紨?，殺七十人而死。君子聞之曰：“三北已塞責(zé)，又滅世斷宗，士節(jié)小具矣，而于孝未終也?！薄对?shī)》曰：“靡不有初，鮮克有終?！?/p>

第十四章

天子有爭(zhēng)臣七人，雖無道，不失其天下。昔殷王紂殘賤百姓，絕逆天道，至斮朝涉，刳孕婦，脯鬼侯，醢梅伯。然所以不亡者，以其有箕子比干之故。微子去之，箕子執(zhí)囚為奴，比干諫而死，然后周加兵而誅之。諸侯有爭(zhēng)臣五人，雖無道，不失其國(guó)。吳王夫差為無道，至驅(qū)一市之民葬闔閭。然所以不亡者，有伍子胥之故也。胥以死，越王勾踐欲伐之。范蠡諫曰：“子胥之計(jì)策，尚未忘于吳王之腹心也?！弊玉闼篮笕?，越乃能攻之。大夫有爭(zhēng)臣三人，雖無道，不失其家，季氏為無道，僭天子，舞八佾，旅泰山以《雍徹》?？鬃釉唬骸笆强扇桃玻氩豢扇桃?！”然不亡者，以季路為宰也。故曰：“有諤諤爭(zhēng)臣者其國(guó)昌，有默默諛臣者其國(guó)亡?！薄对?shī)》曰：“不明爾德，以無陪側(cè)。爾德不明，以無陪無側(cè)?！毖晕耐踝舌担匆笊虩o輔弼諫諍之臣而亡天下矣。

第十五章

齊桓公出游，遇一丈夫襃衣應(yīng)步，帶著桃殳。桓公怪而問之曰：“是何名？何經(jīng)所在，何篇所居？何以斥逐，何以避余？”丈夫曰：“是名戒桃。桃之為言亡也。夫日日慎桃，何患之有。故亡國(guó)之社以戒諸侯，庶人之戒在于桃殳?！被腹f其言，與之共載。來年正月庶人皆佩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殷監(jiān)不遠(yuǎn)?！?/p>

第十六章

齊桓公置酒，令諸大夫曰：“后者飲一經(jīng)程。”管仲后，當(dāng)飲一經(jīng)程。飲其一半，而棄其半?；腹唬骸爸俑府?dāng)飲一經(jīng)程，而棄之何也？”管仲曰：“臣聞之，酒入口者舌出，舌出者言失，言失者棄身。與其棄身，不寧棄酒乎？”桓公曰：“善！”《詩(shī)》曰：“荒愖于酒?！?/p>

第十七章

齊景公遣晏子南使楚。楚王聞之，謂左右曰：“齊遣晏子使寡人之國(guó)，幾至矣。”左右曰：“晏子，天下之辯士也。與之議國(guó)家之邊，則不如也。與之論往古之術(shù)，則不如也。王獨(dú)可以與晏子坐，使有司束人過王，王問之，使言齊人善盜，故束之。是宜可以困之。”王曰：“善?！标套又?，即與之坐。圖國(guó)之急務(wù)，辨當(dāng)世之得失，再舉再窮，王默然無以續(xù)語。居有間，束徒以過之。王曰：“何為者也？”有司對(duì)曰：“是齊人善盜，束而詣吏?！蓖跣廊淮笮υ唬骸褒R乃冠帶之國(guó)，辨士之化，固善盜乎？”晏子曰：“然。固取之。王不見夫江南之樹乎？名橘，樹之江北，則化為枳。何則？土地使然爾。夫子處齊之時(shí)，冠帶而立，儼有伯夷之廉，今居楚而善盜，意土地化使然爾。王又何怪乎？”《詩(shī)》曰：“無言不酬，無德不報(bào)?！?/p>

第十八章

吳延陵季子游于齊，見遺金，呼牧者取之。牧者曰：“何子居之高，視之下貌之君子，而言之野也！吾有君不臣，有友不友，當(dāng)暑衣裘，吾豈取金者乎？”請(qǐng)問姓字。牧者曰：“子乃皮相之士也，何足語姓字哉！”遂去。延陵季子立而望之，不見乃止?？鬃釉唬骸胺嵌Y勿視，非禮勿聽?！?/p>

第十九章

顏淵問于孔子曰：“淵愿貧如富，賤如貴，無勇而威，與士交通，終身無患難，亦且可乎？”孔子曰：“善哉回也！夫貧而如富，其知足而無欲也。賤而如貴，其讓而有禮也。無勇而威，其恭敬而不失于人也。終身無患難，其擇言而出之也。若回者，其至乎！雖上古圣人，亦如此而已?！?/p>

第二十章

齊景公出田，十有七日而不反。晏子乘而往。比至，衣冠不正。景公見而怪之曰：“夫子何遽乎？得無有急乎？”晏子對(duì)曰：“然，有急。國(guó)人皆以君為惡民所禽。臣聞之：魚鱉厭深淵而就干淺，故得于釣網(wǎng)。禽獸深山而下于都澤，故得于田獵。今君出田十有七日而不反，不亦過乎？”景公曰：“不然。為賓客莫應(yīng)待邪？則行人子牛在。為宗廟而不血食邪？則祝人太宰在。為獄不中邪？則大理子幾在。為國(guó)家有余不足邪？則巫賢在。寡人有四子，猶有四肢也，而得代焉，不可患焉！”晏子曰：“然，人心有四肢而得代焉則善矣，令四肢無心，十有七日不死乎？”景公曰：“善哉言！”遂援晏子之手，與驂乘而歸。若晏子者，可謂善諫者矣。

第二十一章

楚莊王將舉師伐晉，告士大夫曰：“有敢諫者死無赦?！睂O叔敖曰：“臣聞畏鞭棰之嚴(yán)而不敢諫其父，非孝子也。懼斧鉞之誅而不敢諫其君，其忠臣也?！庇谑撬爝M(jìn)諫曰：“臣園中有楡，其上有蟬。蟬方奮翼悲鳴，欲飲清露，不知螳蜋之在后，曲其頸，欲攫而食之也。螳蜋方欲食蟬，而不知黃雀在后，舉其頸，欲啄而食之也。黃雀方欲食螳蜋，不知童子挾彈丸在楡下，迎而欲彈之。童子方欲彈黃雀，不知前有深坑，后有掘株也。此皆貪前之利，而不顧后害者也。非獨(dú)昆蟲眾庶若此也，人主亦然。君今知貪彼之土，而樂其士卒?！背?guó)不殆，而晉以寧，孫叔敖之力也。

第二十二章

晉平公之時(shí)，藏寶之臺(tái)燒，士大夫聞?wù)?，皆趨車馳馬救火。三日三夜，乃勝之。公子晏奉束帛而賀，曰：“甚善矣1”平公勃然作色曰：“珠玉之所藏也，國(guó)之重寶也，而天火之。士大夫皆趨車走馬而救之，子獨(dú)束帛而賀，何也？有說則生，無說則死?！惫雨淘唬骸昂胃覠o說！臣聞之，王者藏于天下諸侯藏于百姓，農(nóng)夫藏于囷庾，商賈藏于篋匱。今百姓乏于外，短褐不蔽形，糟糠不充口，虛耗而賦斂無已，收大半而藏之臺(tái)，是以天火之。且臣聞之，昔者桀殘賊海內(nèi)，賦斂無度，萬民甚苦，是故湯誅之，為天下戮笑。今皇天降災(zāi)于藏臺(tái)，是君之福也，而不自知變悟，亦恐君之為鄰國(guó)笑矣?！惫唬骸吧疲∽越褚淹?，請(qǐng)藏于百姓之間?！薄对?shī)》曰：“稼穡維寶，代食維好?！?/p>

第二十三章

魏文侯問里克曰：“吳之所以亡者何也？”里克對(duì)曰：“數(shù)戰(zhàn)而數(shù)勝?！蔽暮钤唬骸皵?shù)戰(zhàn)數(shù)勝，國(guó)之福也，其獨(dú)亡何也？”里克對(duì)曰：“數(shù)戰(zhàn)則民疲，數(shù)勝則主驕。驕則恣，恣則極。物疲則怨，怨則極慮。上下俱極，吳之亡猶晚矣。此夫差所以自喪于干遂。”《詩(shī)》曰：“天降喪亂，滅我立王?！?/p>

第二十四章

楚有士曰申鳴，治園以養(yǎng)父母，孝聞?dòng)诔Ｍ跽僦?，申鳴辭不往。其父曰：“王欲用汝，何謂辭之？”申鳴曰：“何舍為孝子，乃為王忠臣乎？”其父曰：“使汝有祿于國(guó)，有位于廷，汝樂而我不憂矣。我欲汝之仕也。”申鳴曰：“喏?！彼熘苊?，楚王以為左司馬。其年遇白公之亂，殺令尹子西、司馬子期，申鳴因以兵圍之。白公謂石乞曰：“申鳴，天下之勇士也，今將兵，為之奈何？”石乞曰：“吾聞申鳴孝子也，使人謂申鳴曰：“子與我，則與子分楚國(guó)，不與我，則殺乃父?！鄙犋Q流涕而應(yīng)之曰：“始則父之子，今則君之臣，已不得為孝子矣，安得不為忠臣乎？”援桴鼓之，遂殺白公。其父亦死焉。王歸賞之，申鳴曰：“受君之祿，避君之難，非忠臣也。正君之法，以殺其父，又非孝子也。行不兩全，名不兩立，悲夫！若此而生，亦何以示天下之士哉！”遂自刎而死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進(jìn)退惟谷?！?/p>

第二十五章

昔者太公望周公旦受封而見。太公問周公何以治魯。周公曰：“尊尊親親。”太公曰：“魯從此弱矣?！敝芄珕柼唬骸昂我灾锡R？”太公曰：“舉賢尚功。”周公曰：“后世必有劫殺之君矣?！焙簖R日以大，至于霸，二十四世而田氏代之。魯日以削，三十四世而亡。由此觀之，圣人能知微矣?！对?shī)》曰：“惟此圣人，瞻言百里?！?/p>

韓嬰小傳

《漢書·儒林傳》云：韓嬰燕人也，孝文時(shí)為博士，景帝時(shí)至常山太傅。嬰推詩(shī)人之意而作《外傳》數(shù)萬言，其語頗與齊魯間殊，然歸一也?；茨腺S生受之。燕趙間言《詩(shī)》者由韓生。韓生亦以《易》授人，推《意》而為之傳。燕趙間好，《詩(shī)》故其《易》微，惟韓氏自傳之。武帝時(shí)，嬰嘗與董仲舒論于上前，其人精悍，此事事分明，仲舒不能難也。后其孫商為博士，孝宣時(shí)涿郡韓生其后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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